一行三人,借著節日后殘存下來的紅火燈籠與寥寥月色,行走在回家的路上。
有了柳生的領路,原先一路上與徐安忍插科打諢,進而耽誤了不少工夫的陳若渝,便是再也沒了要和徐安忍說些江湖上說的“掏心窩子”的話了。
在陳若渝這么大小的孩子心里,有一座沒去過沒見過只聽其他人說起過的江湖,那是一座讓他心神往之的江湖。
在少年的那座江湖里,無論是有幾個登上武榜的天下第一還是幾個天下第二,又或者是多少個美嬌娘入選了水粉評,陳若渝都是一概不清楚。
江湖嘛,有些事情就是必須要自己去過了見過了的,才敢輕易下定論說清楚的,但同樣的,也總有些事情,就是自己沒去過沒見過,可也是打心眼里篤定了的。
譬如在陳若渝心里,有些江湖義氣的,類似徐安忍的“仗義疏財”,就不該是自己老爹應該聽到的,不為別的什么原因,純純就因為他和他媳婦睡一個炕頭,串通一氣!小時候自己偷跑江邊撿石頭后的東窗事發,就是這個整日里不茍言笑一臉憨厚的老爹吹的枕邊風,害的自己好一頓毒打!
除此之外,又比如,小鎮門口那個口中的趙叔叔,肯定是沒打過幾十號多人的,說不定就是按照江湖規矩一挑一的捉對廝殺,那個整日里吊兒郎當的趙叔叔都要被人吊在房梁上抽,與其相信他能一打多,倒還不如相信自己老爹呢。
好歹自己老爹打了那么多年鐵,拿大錘子虎虎生風的模樣,旁人瞧著都挺唬人的,可惜了,就是嚇唬不到自己媳婦。
只可惜,他們兩個的形象啊,在陳若渝心中,肯定是進不去自己的江湖里的。
在陳若渝心中,唯有一襲白袍御劍過江的劍仙,才能在自己的江湖里打生打死,像自己老爹和趙叔叔,是要被當作小蝦米淹死的.......
想到這里,那個一路上沉默寡言的陳若渝,嘆了口氣,說出了從自家老爹來之后的第一句話,
“老爹,你是不是以前行走江湖受了傷,隱居在這里的大俠啊?以前使劍,現在改掄大錘了?”
突然被問道了的矮壯漢子,扭過頭看了一眼自家小子,咧了咧嘴巴,回答道,
“嘿嘿,不是。”
不過就在柳生回答之后就后悔了,又是停下腳步的又是轉過身,仿佛是怕被兒子看扁一般,補上一句,
“應該不是。”
陳若渝撇了撇嘴巴,白了個眼,唏噓道,
“老爹,不是我說你,咱們做人要實誠,沒有的事情咱就大膽承認,又不會從身上掉下來幾兩肉。”
柳生默不作聲,陳若渝也覺得沒趣,轉過頭繼續去盤算他的鵝卵石了。
不知不覺中,原本兩人并行一人領路的模樣,變成了三人各成一行,猶如棋盤之上的橫縱道交錯。
又是沉寂地走過一大段路,一項活潑好動的陳若渝再也憋不住了。
這一次,陳若渝是跑了幾步向前,到了自己老爹身邊,一只手握住了自家老爹那滿是老繭但極為厚實的大手。
陳若渝仰起頭,好奇問道,
“那老爹,你打得過鎮門口的趙叔叔嗎?”
這一次的矮壯漢子,回答的極為干脆利落,像是吸取了前車之鑒的教訓,但他那不茍言笑的神情,仿佛真的在向所有人透露著,我認真的!
“打得過打得過,嘿嘿,就算你爹我讓他小子一只手,他都打不過我,現在是這樣,幾十年前也是這樣!”
柳生說完后,用另一只沒被自家小子攥住的手,摸了摸他的腦袋,神色殷切,仿佛亟待自己兒子夸上自己幾句。
誰誠想,那位本來還搖晃著自家老爹臂膀的陳若渝,眼下忽地抽出手,面色故作陰沉,“怒斥道”,
“好你個老爹,膽敢欺騙我!你活得有幾十年嘛?再說了,那人家趙叔叔可是從小跟我們說,他能一雙拳頭撂倒幾十號人,老爹呀,你說你能撂倒趙叔叔,那怎么就不能是個大俠了呢?”
說罷,陳若渝又低聲嘟囔了一句,
“老爹你要是個頭再高點,長得再秀氣一點,那就好了.......”
走上前,一把抱住自家兒子腋下,而后順勢舉起的柳生,像是自動忽略了自家兒子后半句的碎碎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