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有天主教徒,有胡格諾派教徒,有猶大人,有葡萄牙人,西班牙人和英國人,普魯士或是波西米亞人也有,甚至還有土耳其人。”小洛姆不失時機地恭維道:“您的威名與仁慈已然傳遍天下,您對敵人也足夠寬仁,對子民更是愛護,他們雖然忠誠于他們的國王,卻不得不折服在您的光輝之下。”
路易搖搖頭:“要注意防疫。”有很多疫病都是從境外輸入境內的,在清潔與防護這方面他一直以身作則并且有著明確和嚴格的法令,所以現在境內已經很少出現有規模的疫病,但其他國家可就說不定了,而且如小洛姆所說,皇家醫學院與醫院名聲在外,必然會有一些已經被醫生宣告無藥可救的病人掙扎著跑到這里來。
“一切依照您的吩咐。”小洛姆說,他缺乏洛姆醫生的無畏精神——他的父親當初制造出鳥嘴防護服就是為了深入疫區,但他為人謹慎這點還是很受國王喜歡的,他指給國王看,“我們現在處在的位置都是輕癥病人,梅毒、肺結核、麻風,水痘都在右翼。而且各個疾病也已經分了區。”這座建筑群國王是看過模型的,它就像是一只展開翅膀的鳥兒,頭部位于山巔,屬于那些尊貴并且需要隱藏身份的人,展開的翅膀一端屬于非傳染性病人,一端屬于傳染性病人,翅膀的“羽毛”就是一棟棟二層或是三層小樓,中間以樹木,石墻阻隔。
往下是猶如伸開的鳥爪,沿著山勢一路伸向河谷的多層公寓,那些幾乎無法支付醫療費用,但因為病癥特殊或是典型被留下的幸運兒就住在那里,沒辦法,如果不做任何區隔的話,也許有些人寧愿去死也不愿意與一群吵吵嚷嚷的乞丐待在一起。
“傳染區的排水直接排入沼澤。”小洛姆說,國王也已經看到了特意被抬起的那部分。
“很好。”路易十四說,雖然瘟疫不太可能通過河水蔓延,但還是小心為上。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還有一處隱秘的新墓地,教堂與修道院的墓地從來就是一地難求,這處墓地雖然距離修道院還有一段距離,但對于那些未必付得起喪葬費用的窮人來說又是一個值得感恩戴德的地方。
“醫生,教授和學生們怎么樣?”
說到這個,小洛姆就有點愁眉苦臉,“有些過于大膽,有些過于謹慎。”他說,倒沒有十分虔誠的人,在這座允許解剖與研究人類軀體的醫學院,略有些信仰的人就待不下去——甚至有些學生或是教授只是因為無法面對自己的良心就逃走了——他們的同理心不允許他們像是對待畜生那樣對待同類。
一開始小洛姆還在擔憂這些人會不會影響到外人對這座醫學院的觀感,離開的人有些保持沉默,一言不發,有些則憤怒地將這里稱作煉獄,醫生和學者都是魔鬼,路易十四就是撒旦——他考慮過是不是要去警告他們,但負責這里的奧爾良公爵聽了只是大笑,說這種局面正是國王需要的。
果然,在一些人為此卻步的時候,更多膽大妄為的家伙迫不及待地跑了過來,小洛姆這才想起……他的父親說過,一個醫生必須有一顆冷酷如同冬日鋼鐵的心,因為哭泣與哀憐,祈禱與懺悔是沒法救治病人的——作為鳥喙醫生行走過數個城市的老洛姆可能早就做過這樣的選擇了。
在瘟疫橫行的城市里,鳥喙醫生就是執掌著生殺大權的審判官,他畫上一個符號,一個人,一棟房屋,甚至一條街道就要被嚴密地封閉起來,直到里面的人全都死去,或是僥幸茍延殘喘到再沒有一個發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