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心過,陛下。”莫里哀說:“但您賜予我們的恩惠就如同太陽賜給人類的那樣多,而我們略盡微薄之力,就像是舉著蠟燭為太陽照亮,也許徒勞無功,也許徒增笑柄,但陛下,難道說,我們就能……無動于衷地看著……看著您……”他不再說下去了,但在那家旅店里,他說了很多——無論是他,還是勒布朗,又或是呂利與博尚,如果國王賜給他們的只是錢財與官職,他們固然會激動會感激,卻不至于舍棄如今所有的一切。
但國王讓他們創辦了四座藝術學院,讓巴黎成為了第三次文藝復興的中心,他們就算無法與曾經的文藝復興三杰相比,也可以說是被人們記傳的四位奠基人,所以呂利和莫里哀是極其堅決地冒這次險,膽小的博尚與最年長的勒布朗最后也還是參與到了這樁危險的密謀中。
路易抬起眼睛,環顧四周,莫里哀沒有采用那些老于世故的演員,丘比特與普緒克的表演者就和雕像與繪畫中表現出的那樣只有十四五歲,最美好的,最純潔的青春,少年少女,他們之間的愛情若是沒有摻入過多的雜質,會多么明亮與動人啊,但也正是因為有了這份雜質,更是令人難以忘卻,難以舍棄。
“我想我要感謝你。”路易說,他的面頰上仍有淚痕,卻已經可以發自內心地微笑,他站起來,輕輕地拍了拍莫里哀的肩膀,向身后的人略一頜首,走出了廳堂。
經過莫里哀的時候,不少人都向這位劇作家投去了欽佩與驚奇的眼神,不是沒人注意到國王的沉默,但瑪利.曼奇尼之后已經有了兩位王室夫人,而且瑪利可以說是背負著罪名被“藏”起來的——以往也不是沒有這樣的事情,如果有貴人犯了不可饒恕的罪,但國王或是有權勢的人不希望他去死的話,是有可能將他隱名埋姓地送走或是囚禁的——沒人以為瑪利可以回到巴黎,回到盧浮宮或是凡爾賽宮,但誰也沒想到國王對她的感情有這樣深刻。
與曾經的大孔代,孔蒂親王,盧瓦斯侯爵,達達尼昂伯爵等人相比,莫里哀雖然作為一個劇作家相當有名,在獲得國王的青睞后在經濟方面也沒有什么值得躊躇的地方,但要說有什么權勢就是笑話了,不過這都是在今天之前的事情了,毫無疑問,在今天之后,國王至少會愿意聽他說上幾句話——這不免讓一些人嫉妒到面孔都有些扭曲了。
莫里哀將這些人的臉一一記在心里,凡爾賽宮里的人可以不記得朋友,但一定要記住仇人,等到所有人都走掉了,他才大大地松了口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然后呂利,勒布朗與博尚都跑了過來,和他一起坐在冰涼的地板上。
“要了我半條命。”勒布朗說,他這幾天通宵達旦,為這出小劇畫了一打背景——可以卷起來的畫軸,需要改變場景的時候,就有人從上面放下來和收回去。
“陛下很高興,這就行了。”博尚說,他按住胸口,免得心臟跳了出來。
莫里哀與呂利交換了一個眼神,博尚與勒布朗的初衷不是那么純粹,幸虧莫里哀賭贏了——在凡爾賽宮他身份不顯,但作為一個觀察力出眾的劇作家,國王與瑪利.曼奇尼之間的情感糾葛可逃不過他的眼睛,“明明是一對好人……”他不由自主地說道,然后就閉上了嘴。
他可以隱晦的揣測與撫慰國王,但明明白白地說出來——這是絕對不可以的。
過了今天,太陽王就只是太陽王了。
“我想我們應該預先祝賀莫里哀先生,”勒布朗說:“您們覺得陛下會怎么賞賜莫里哀?”他微妙地遲疑了一會:“不會是爵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