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您為什么要對如我這樣卑賤的小人物如此和善呢?
公爵想了想,房間里暫時只有他們兩個“人”,貓仔在他的口袋微微地打著呼嚕。
“我不知道該怎么說,”他放下手里的文件:“杰瑪,雖然有點苛刻,但我并不覺得你能為我做些什么——當然我要感謝你在暴亂的時候愿意聽我的吩咐,但現在,很顯然,讓你到我身邊的人已經不太相信你了,他擔心你被我征服或是收買,你又的確是個小人物,沒人會告訴你什么重要的秘密——所以,杰瑪,我讓你繼續留在這里,可以說大半出于對一個弱者的憐憫,還有一小部分對克拉里斯神父的不滿。”
他直視杰瑪。
“也許這樣的描述與形容會讓你感到羞恥與憤怒,但杰瑪,神父,還有那些往你身上砸石頭的人(注1),后者可能只是自私或是冷漠,但你曾經的主人,克拉里斯神父,卻讓我想起——我不太清楚你有沒有看到過人們如何馴養野——譬如那些韃靼人,他們喜歡馴養獵鷹來為他們狩獵和探查敵情,但那種猛禽不是那么容易順服的,于是……他們就蒙住它們的眼睛,不讓它喝水、吃東西和睡覺,等到它們快被折磨到奄奄一息了,那個將要成為它們主人的人就來打開眼罩,給它們食物和水,幾次往復之后,野生的鷹隼就會因為感激與不堪忍受折磨而屈服了。”
他笑了笑,“別這樣看我,好吧,我承認,這種手段也曾被黎塞留主教與馬扎然主教用過,”那位米萊狄夫人可是實打實地受過烙印,進過監牢的人:“但我可以向上帝發誓,我,還有我的兄長都沒用過這種手段。”
——您們也不需要。
“多謝你的恭維。”公爵摸了摸因為這幾天來勞碌不停而生出的青黑胡茬,想著自己待會兒應該刮刮胡子了,一邊漫不經心地說:“不過如果你是在法國,”他說:“國王會從克拉里斯神父開始一路往下斬首——他們怎能這樣對待一個忠誠之人的后裔?!我不能理解,但不妨礙我愿意給予那兩位堅貞之人一些獎賞,給他的女兒與妹妹。”
——您知道我做了那些事情……
“我知道,”公爵說:“但我去過戰場,也造訪過傷兵營,我知道傷病與死亡是怎么回事。”
一般人或許會對這個弒親之人避之唯恐不及,但公爵見多了那些生不如死的人——在國王將巫師的藥劑與補償及撫恤金引入軍隊之前,有許多被子彈、炮彈擊中又僥幸未死的士兵被軍隊里的“醫生”或說是劊子手用斧頭砍下受傷的肢體(不然發熱的可能就是百分之一百)之后,就算是不曾發熱,還是會有人忍受不了傷痛帶來的折磨與絕望而終日懇求別人殺了自己。
除了痛苦之外,受傷被截肢的士兵只能回家,而回家之后,傷殘的他們無法在作坊和田地里干活,只能成為乞丐、流民或是家人的拖累,他們的將來黑暗一片,毫無希望——所以真有人,一般是他們的摯友和兄弟,這樣做的。
這些人后來都被國王特赦了,也許對還未去過戰場,見過最底層的那些民眾時的公爵來說這還有點不可思議,但對兩者都曾經經歷過的公爵,要理解那些人,以及面前的杰瑪,一點也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