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坎寧安立即下令投下剩余的鐵錨,但這種行為在海峽中央位置純屬徒勞無功——下錨位置的深度不能超過錨鏈的三分之一,因為鐵錨需要斜插進海底才能發揮效用,但之前的戰斗已經說明了至少坎寧安的英國船員無法與法國人的船員對抗——不是他們不夠勇敢,而是法國人不但在人數上有優勢,在火力上也有優勢,而且法國人的艦船正是用火炮與小炮來威逼他們的,他們的炮彈不足,小炮的射程還沒法國人遠。
另外,哪怕他們所有的鍋爐都在燃燒到快要爆炸的地步,卻還是不可避免地被升起了風帆,借助蒸汽鍋爐與風帆的雙重力量的法國人拉著走。
法國人如此作為,自認為占據優勢的英國人當然怒不可遏,就算是不想多生事端的桑威奇上將,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法國人掠走艦船,不然他非得上斷頭臺不可,他再次估算了一下自己的艦隊力量——他謹慎地讓它們攜帶了充足的火力,除了艦隊中的八艘鐵甲艦之外,另外的艦船也已經趕赴戰場,它們幾乎三倍于法國人,那么他們是否應該以牙還牙,以血還血一番呢,以及,如果能夠反過來擊沉或是俘虜法國人的艦船,也是一份足以讓他遞交辭呈的大功績。
“不,”桑威奇上將搖搖頭:“只要趕走那些法國艦船就行了。”
他說,讓他的大副驚奇而且失望,但他看著桑威奇上將的白發,“理解”了他的想法,只是他心中不免翻滾著濃厚的不甘心,這種不甘心在英國人的艦隊里不斷地蔓延,蔓延……甚至有船長罔顧上將的指令——也可以說是模糊了他的命令,將積極的防衛變成了積極的進攻,在海上聯絡還只能依靠眼睛和旗幟的時候,這種事情時常發生。
這些法國艦船讓英國人來看毫無榮譽感,憑借著出色的機動性,他們就像是一群打不中又趕不走的牛虻,纏繞著樸茨茅斯艦隊忙個不停,持續不斷地將戰線一再拉長。
英吉利(拉芒什)海峽最寬的地方約一百海里,在陽光不再那么灼熱,桅桿的陰影開始從短變長的時候,一直緊咬著牙齒的約瑟夫才終于放下緊繃的肩膀,眾所周知,在一場陰謀與作戰中,沖鋒不是什么難事,只要你有足夠的勇氣,但要去做誘餌,去引誘敵人——讓他被你激怒,被你誘惑,隨時隨地處在一種“只要再略略伸伸手就能碰到”的狀態下,可真是要有多難就有多難,他為了完成這個任務,甚至忍下心來拋棄了那些落入海中的傷員……
看到他們被英國人拉起來,他總算心安了一些,感謝他的敵人,不過并不妨礙他將預定的計劃貫徹到底。
這時候英國人的艦隊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被拉扯成了一條細線,按理說,如桑威奇這樣的老將不該犯這種錯誤的,但坎寧安的旗艦”查理一世”號在擺脫了那艘木質三桅艦船的桎梏后,氣得快要發瘋,發誓要擊沉那艘看起來也已經命不久矣的“臨時同伴”,他的沖動也許是因為看到法國人的艦船上有許多地方都在起火,煙霧翻滾的緣故——不僅僅是木質艦船,就是鐵甲艦,上面的船員似乎也一直在忙于撲滅火焰。
“‘海上君王’號升起藍色旗幟了!”坎寧安身邊的侍從喊道,坎寧安轉身一看,是的,碧藍的旗幟正在“海上君王”號的桅桿上飄揚,這是在命令艦隊返回,他遲疑了一下,還是點點頭,畢竟在海上,長官如果已經發出了如此確鑿的命令,手下的將官若是繼續固執起見,不愿聽從的話,那可真是要上絞刑架的。
但這個時候,他們已經越過了中線,來到了海峽靠近法蘭西的這一邊,大約三分之一的地方,已經投入了塞納灣的懷抱。
塞納灣是個扁圓形的海灣,在它右側的勒阿弗爾下是一個小小的海港——在地圖上看起來很小,但在現實中足以藏下法國人的敦刻爾克艦隊,這支艦隊同樣在黑夜中出發,在坎寧安的艦隊躲藏在懷特島的時候,他們也已經躲進了勒阿弗爾下的陰影里,借助著勒阿弗爾海角的幫助,他們成功地隱藏到了此時此刻。
在看到煙霧升起的時候,這支艦隊就從勒阿弗爾港口出發了,敦刻爾克艦隊的指揮官是維克多上將,塞涅萊侯爵是他的副手,他們與英國人的艦隊之間相隔著大約半個海峽的寬度,這個距離就算英國人有最好的手持望遠鏡配上最銳利的眼睛也不可能被發覺,他們與約瑟夫之間的聯系也只有約定的時間——如果敦刻爾克艦隊沒有按時到達,這個結果無疑是最糟糕的,布雷斯特艦隊與約瑟夫的艦隊很有可能被英國人的艦隊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