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浴桶里站起來,赤著腳靜靜地走到床邊,將蠟燭用濕漉漉的手巾按熄,黑暗中月光應該更為明亮,事實卻恰恰相反。公爵俯下身,悄無聲息地拉開那個小箱子,將朗姆酒傾倒在用來便溺的小木桶里,一邊從他掛在床邊的外套里拿出火絨手槍——這種火絨手槍類似于火絨盒與打火鐵盒的合并物,但更勝一籌。比打火石,火柴都要好。
這時候他再往窗外看去,看到的是一片濃郁的霧氣,就像是落進了牛奶里。
公爵站在陰影里,一動不動,浴桶里的水散發著最后的熱量,也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從窗口猛然撲進來的一群細小的黑影沒能找準獵物,一頭撲進了水里——它們發出了焦躁而又尖銳的叫喊聲,相互碰撞著,混雜著一大片噼里啪啦的古怪聲響,正要從浴桶里再次飛起來的時候,卻迎頭撞上了一蓬烈火!
那是點燃了的朗姆酒——幸好船長沒過分吹噓,這確實是高度的白朗姆酒,可能還經過一次提純,公爵嗅了嗅就幾乎能確定了,它在空氣中燃燒,就像是一道明亮的幕布,讓公爵看清了來的是什么東西。
一群細小的蛾子。
它們有些著了火,有些沾了水,但大部分還能震動翅膀,落下塵土般的鱗粉,密集到身為凡人的公爵也看得到,公爵本來幾乎要發出一聲大喊,卻也因此下意識地按捺住了,他揮舞濕了的長內衣,向著房門沖去。
那些鱗粉落在他身上,皮膚上頓時泛起如同被木炭灼燒般的痛感,公爵將長內衣拍向身后,連續打落了好幾只蛾子——雖然他不知道這是什么,另一只手提起空了的酒瓶,用力往門后的鏡子上一敲!
一股冰寒的氣息從碎裂的鏡子里噴涌而出,卷向飛蛾,與鱗粉交雜在一起,淹沒了整個房間,幾乎與鏡片碎裂同一時刻,不知道為什么始終無法打開的房門向前一傾——開了,公爵可以說是整個人跌出了房間,突然之間,他的耳膜都要被擊穿——那是無數細且尖利的噪聲,就像是飛蛾在浴桶里發出的但要大上無數倍,公爵一低頭,就忍不住嘔吐了出來,他嘗到了血的氣味,耳朵和眼睛都黏糊糊的,他手腳并用地在甲板上爬了幾步,看到了自己的侍從。
年輕的小伙子倒在一堆纜繩中間,一手還死死地抓著火槍,另一手抓著匕首,好小伙子,他在最后的時刻依然在堅決地抵抗,他的敵人呢?公爵沒有看見,憑借著霧氣中泄露的一點光芒——可能是沒有熄滅的煤油燈,他看見了侍從的臉上和手上,密密麻麻地爬滿了飛蛾。
公爵無法理解自己是如何看到的,那些飛蛾與他平常看到的灰黑色蛾子沒有什么不同,手指長短,渾身絨毛,翅膀上布滿白色的鱗粉,它們比起蝴蝶更為肥大的腹部正迅速地膨脹起來,呈現出猶如紅寶石般的色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