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西莫三世的退讓也被一部分人視作怯懦的行為,美第奇家族最早的藥商出身也因此被輕蔑地不斷提起,也有人拿科西莫三世晚年寵愛的一個閹人來詆毀科西莫三世已經失去了應有的“男性特征”,直到托斯卡納女大公安娜的丈夫科隆納公爵,安茹公爵,在那不勒斯登基加冕,這種令人厭惡的非議與誹謗才逐漸平息。
但在吉安早年這本布滿了還帶著些稚嫩,纖細的字跡的日記中,他對路易十四充滿了驚奇與欽佩,也因此覺得能夠理解父親科西莫三世如何會做出那樣的決定……他甚至以一個少年人的熱情說,如果他姐姐的丈夫盧西安諾,真的能夠做到他所承諾的事情,他也能甘心情愿地按照父親的囑咐去做。
——以下是這位年少的大公之子所做記錄的一些摘要——
人們常說,命運無常,而我的老師們也常說(依照傳統,吉安殿下的老師是數名教士),凡人時常要遭受身體與靈魂的種種折磨,無窮的困苦,以及變化多端的生活,這是天主賜給我們的教訓與磨練,我們要在這條崎嶇的道路上行走,運用慈悲的天主與圣徒們賜予的智慧與力量來抵抗魔鬼營造出來的罪惡與磨難,從中堅定自己的信仰,穩固自己的意志,尋找到一條正確的道路。
雖然有時候我也不免感到疑惑,我的家族與父親,甚至是我,是否做錯了什么,才會導致我在還是一個孩童的時候就疾病纏身,在與我同齡的孩子(他們不如我尊貴,也不如我富有)能夠自由自在地奔跑在草地或是廣場上的時候,我卻要緊咬著牙齒,忍受腳趾頭間傳來的疼痛,那種感覺就像是有人拿著炭火燙在我的骨頭縫里。
最令我感到恐懼的是,我的父親見過了醫生后,所露出的那種絕望與沮喪,是的,在我開始生病的時候,他已病入膏肓,在我的記憶力,他的大部分時間都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身無寸縷——不是他過于荒唐或是荒淫,而是因為……哪怕再輕薄柔軟的絲綢,拂過那些發病的地方,都會給他帶來如同刀劍劈砍般的疼痛。
更讓我擔憂的是,從我不知道從哪兒聽來的只字片語中,我聽說我將來也會如此。
我的兄長離開錫耶納的時候還能騎馬,但到了巴黎沒多久后就連長時間走路都不能了,這還是在他的癥狀已經得到緩解之后的情況呢。
看到父親,我都能看到我的未來,若是如此,我就不奇怪我的父親為什么會對我如此冷漠了,如果是我,我也寧愿與一個健康的孩子一起玩,而不是一個注定了要變成殘疾的人朝夕相處。
與之相對的是,我的姐姐,大公的長女卻一直很健康,美第奇家族的詛咒沒有影響到她,她跳起舞來的時候輕盈得就像是一只在樹枝上蹦跶的小鳥,她的丈夫則高大健壯,如同鳥兒爪子下的那棵大樹。
我不知道我父親是否因為這個原因而最終選擇了他們,而不是我和兄長。
……
不過這并不妨礙我在知道自己已經成了一個修士的時候,滿懷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