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宮殿里如今都是蘇丹的親衛,也就是人們熟悉的耶尼切里軍團的士兵們,他們戴著高高的帽子,身著色彩斑斕的開胸外套,束著寬大的金絲腰帶,腰帶里插著彎刀,懸掛著火槍與匕首,他們看見了阿爾貝托,就露出笑容來,這種笑容并沒有多少善意的成分——眾所周知,耶尼切里軍團的士兵都是“血稅”,也就是從奧斯曼土耳其的附庸國家與地區中強行招募的少年中選拔出來的——遠離家鄉與親人的痛苦,以及嚴苛的軍規與沉重的訓練還算不得什么,令他們最為畏懼的是,他們之中一些因為容貌秀美,皮膚白皙而被宦官首領選中的“幸運兒”會被剝奪作為男人的權力——在蘇丹后宮,分作黑人宦官與白人宦官,在外界的傳聞中,兩者都不會遭到如此慘絕人寰的酷刑……可惜的是,這也只是傳聞罷了。
白人宦官不入后宮,他們是服侍蘇丹的,但有時候,yange并不是為了保證王室血統純凈,也是為了長久地保持受蘇丹青睞的少年的青春美貌。
阿爾貝托今年只有十一歲,距離成年還有三年,正是意大利的年少人最可愛的時候,默罕默德四世一眼就看中了跟隨父親與兄長前來謁見的他,命令他留在身邊做了侍從,也是因為正在戰場上的關系,他還不至于立刻落到地獄里去,但默罕默德四世說過,要把他帶到伊斯坦布爾去,那里有——“手藝好的人”……這句話讓阿爾貝托以及家人如何毛骨悚然就不說了,反正蘇丹以及身邊的人都認為這是一項會讓巴勒莫人感恩戴德的好事。
沒有去理睬那些耶尼切里士兵,阿爾貝托捧著一個大到足以裝下一個他的銀盤跑上了樓梯,銀盤里裝滿了新鮮的葡萄、橄欖與甜蜜的點心,這些都是宦官首領叫他送去給蘇丹的,蘇丹在打仗的時候,身邊沒有妃子隨行,也少了很多規矩與禁忌,在接受了數次搜檢后,阿爾貝托終于看到了熟悉的深紫色帷幔。
這座宮殿里,最大也是最寬敞的房間原本是諾曼國王的一個小禮拜堂,奧斯曼人來了之后,就將這個小禮拜堂改成了蘇丹的寢室,它有著一個很大的露臺,風不斷地將半透明的細紗吹向空中,頂部的壁畫因為原先就是幾何圖案,所以僥幸沒被涂改,半圓形的大頂覆蓋在整個房間上方,讓整個房間顯得十分空蕩。
蘇丹的床榻會讓人聯想起平整的高臺,它緊靠著墻壁,面對著窗戶,上方向著兩側垂下金銀編織的床幔,床榻與角落里到處都是柔軟的絲絨枕頭,青銅的爐子里升騰著馥郁的香氣——折斷的水煙桿,敲碎的玻璃瓶,撕裂的外衣與卷曲的書籍,表示這里剛才遭受過一場憤怒的颶風,默罕默德四世現在已經平靜下來了,他身邊的宦官與侍從正在忙碌著將房間回復原先的干凈與華美。
不過也許是因為大教長正在他身邊的原因,原先的大教長不幸在大會戰中回歸到他們的主人腳下,現在的大教長依然是個面容肅穆,神情冷漠的老人,他向蘇丹恭謹地告退,然后離開了房間,整個過程中沒有看阿爾貝托一眼,對他而言,這里除了蘇丹之外,所有人大概都和一件會說話,會走動的家具差不多吧。
等阿爾貝托將銀盤擺在柔滑精致的絲毯上的時候,默罕默德四世的怒氣已經差不多消弭了,他看向窗外,依然不覺得自己會失敗,他如此輕易地就得到了西西里,這讓還是第一次御駕親征的蘇丹進一步地膨脹了起來——從伊斯坦布爾傳來的消息固然讓他驚怒,卻沒有多少恐懼,奧斯曼土耳其迄今為止還沒有大敗過——雖然在大會戰中,他們損失了不少士兵,但在整部歷史中,哪怕是曾經的蘇萊曼一世也曾經遭遇過不止一次失敗。
“我要回伊斯坦布爾,”默罕默德四世說,反叛者只要一看見他的旗幟就會立刻分崩離析,恐懼地吶喊著逃走,用來處死原先的將領與大臣的時間可能還要遠勝于此,安排新的可信的人來為他鎮守伊斯坦布爾也是一樁麻煩的事情——但不算什么,他在心里說,“你回去和家人說,”他和藹地對阿爾貝托說:“孩子,告訴他們,你要和我一起回伊斯坦布爾。”
“你可以帶走我所有的賞賜,愿意留給誰或是自己都隨意。”他抬了抬手,慷慨地說:“全部留下也無所謂,我會給你更多。”
阿爾貝托如默罕默德四世期望的那樣真誠地道了謝,比起蘇丹賞賜的金銀珠寶,他更看重的是回家的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