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知道敵人會怎么做,那么他又何必傻乎乎地等著對方發牌呢?路易年輕,麾下的大臣,即便年紀老邁也不得不做出一副雷厲風行的樣子來,克雷基侯爵的指控第二天就交到了高等法院,高等法院在國王第二次回到巴黎的時候就成了國王手中任由操縱的偶人,第三天判決就下來了,教皇亞歷山大七世,或者說,他之后的歷任教皇們,因為對法國國王的不敬,丟了他們在法國的領地阿維尼翁。
說起阿維尼翁,當然,對羅馬教會和教皇們來說,是個恥辱,因為當初就是法國國王美男子腓力因為稅收等問題與當時的教皇劫掠到法國的阿維尼翁,并且在之后的一百年,操控了教皇選舉,在那一百年里,教皇始終是法國人,并且教皇駐蹕之地也從羅馬變成了阿維尼翁,雖然之后的教皇終于又把教會遷回了羅馬,但阿維尼翁依然被視作第二個圣城——也可以說是教會在百年恥辱中唯一的收獲——在1347年的時候,阿維尼翁所在地普羅旺斯的主人喬萬娜女伯爵(那不勒斯女王)因為被判定謀殺親夫而被自己的小叔子追殺,迫不得已,她向教皇克雷芒六世祈求庇護。
克雷芒六世開出的價格就是阿維尼翁,阿維尼翁的價格是八萬金弗洛林,近似于大贈送。從那時起,法國國王們就一力想要奪回阿維尼翁,但羅馬教會也不是傻瓜,怎么會輕易放棄這枚刺在法國腹部的釘子,事情拖宕至今,沒想到卻因為一次尋常的爭執得到了解決。
另外,克雷基先生擔心他的莽撞行為會導致國王對他的不滿的擔心也是多余的,沒人能比路易更懂得,與羅馬教會的這一仗必須打,別說在狼人事件中,他是受害者,但就算是為了逃避受害者的報復,羅馬教會也會竭盡全力地讓法國換個國王的——而且路易也表露出了一個統治者應有的心胸,在寬容的時候猶如大海,在狹隘的時候猶如針眼,現在就是他狹隘的時候了。在羅馬教會還在用吊死一個科西嘉人和一個盜賊來敷衍法國的責問時,法國國王的軍隊已經悄然越過了半個利古里亞海,抵達撒丁島,在教皇縱容自己的兄弟離開羅馬,跑回他們的家鄉錫耶納的時候,國王的軍隊已經整軍待發,只等信鴿帶來國王的命令,就要在那不勒斯登陸,直插羅馬的要害了。
不過當克雷基侯爵站在起伏的加萊船甲板上,眺望著無邊無際的藍色海面時,也不免懷疑國王的動作如此迅速,是否早有預料,又或是綢繆已久,但這些在他望見那不勒斯的時候,就全都丟在了腦后——法**隊里并沒有可信的海軍將領,雖然一位將軍走了王弟菲利普的路徑向國王自薦,國王還是拒絕了他——國王當初在敦刻爾克遭到刺殺,又因為需要解除詛咒而在里世界滯留不歸的時候,不少人都在攛掇王弟菲利普以攝政國王的名義參與敦刻爾克會談,菲利普堅決地拒絕了,國王因此愿意相信自己的弟弟,卻不愿意提拔那些阿諛奉承,隨風轉舵的將領與臣子,他無法責備自己的母親和馬扎然主教,還不能冷待那些簇擁在王弟身邊的小人嗎?再三考量之后,他選擇了孔代親王的摯友,也就是孔代親王逃亡到了西班牙,也依然不離不棄的弗朗索瓦.亨利.德.蒙莫朗西-布特維爾.
說起來,這位曾經的布特維爾伯爵與孔代親王如此親密也實屬正常,他出生的那天父親就因為殺死了決斗的對手而被處死,他在襁褓里的時候,就被交給孔代親王的母親撫養,孔代親王比他大六歲,但他們相處的時候也確實如同兄弟一般,在孔代親王于沙丘之戰中被俘虜后,布特維爾伯爵也投降了,他們一起回了巴黎,孔代親王雖然被國王寬恕,但還是被剝奪了從王家騎士團團長往下的一系列榮譽和職務,伯爵先生也是如此,但就在他們以為自己就要如此沉寂下去的時候,先是孔代親王被派往西班牙與法國邊界以威脅腓力四世,之后他又被任命為軍團統帥,往那不勒斯,直指羅馬。
這樣的任命不由得讓他感到驚奇,他甚至愚蠢地當著使者的面說:我不是一個海軍統帥啊!這句話讓充當國王使者的柯爾貝爾笑不可抑,“唉,”他說:“公爵先生,如果您要統領一支艦隊的話,我想今后還是有機會的,但這次你所要率領的還是步兵——長矛手、火槍手與擲彈兵,只是要從海路過去罷了。”弗朗索瓦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了蠢,連忙向這位炙手可熱的大臣道了歉,邀請他在自己的府邸做客并且著意地向他打探了一下國王的真實用意。
這里還要提一樁事情,那就是這位伯爵先生如何會變成了公爵先生呢,這又與他的婚事相關——在孔代親王流亡到西班牙,為西班牙人與法國打仗的時候,西班牙人將他冊封為盧森堡公爵,這個頭銜讓馬扎然主教與國王都十分不滿,等到西班牙在與法國的戰爭中一敗涂地后,比利紐斯和約中,西班牙迫不得已地將盧森堡南部劃分給了法國,在孔代親王的百般籌謀下,伯爵先生通過婚姻取得了盧森堡公爵的稱號——雖然新娘老丑,新郎矮丑,但這樁婚事還是引來了不少人的嫉妒,一些人認為國王不應當如此寬縱孔代親王以及其黨羽,只是這里盧森堡公爵的頭銜才被確認,孔代親王與弗朗索瓦的任命就接踵而至,可以說,這是國王給他們一個用功績來證明自己確實已經一心一意地效命于國王的機會——這種方式很有年輕國王一貫的風范,他很少會玩弄卑劣的手段,或是用威脅和恐嚇來讓人屈服,他只是擺出你無法拒絕的條件。
無論是孔代,還是弗朗索瓦,他們都要為國王盡心竭力,不然,不管是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有了疏忽,另外一人都難免會被牽累。
克雷基看到的盧森堡公爵弗朗索瓦就是如此,他看上去一點也不像是個聲名顯赫的將領,他身軀矮小,馱著脊背,雙眉緊蹙,兩眼之間的間距很寬,眼睛小,鼻子往下彎,還有著一個難看的小下巴。
“您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說么?”公爵注意到了侯爵對他的注視,就問道。
“抱歉,閣下,”克雷基侯爵說:“我只是擔憂之后的戰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