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沒有,”主教說,他是一個目光銳利的中年人,從面相上,不從堅硬到足以頂起小圓帽的頭發來看就不是一個愿意輕易妥協的人:“是那些波蘭的韃靼人和哥薩克人,他們聽說了這里有修道院愿意接受被遺棄的孩子,就將他們的孩子放在小船上,乘著晚上漲潮的時候推到哥特蘭的岸邊……唉,若是我們發現了,就要連著把他們帶來的人一起捆綁起來丟在小船里遣送回去,但有些時候就不能,我們也沒辦法把孩子丟到大海里啊。”
小歐根頓時想起了他在波蘭經過的那些事兒,不由得升起了深厚的同情心,但要將這樣多的嬰兒撫養長大到能夠獨自謀生,需要很大一筆費用,而且可想而知,這筆費用是要如同溪水一般長流不斷的。
“再等等吧。”伊麗莎白說,哪有愿意舍棄孩子的父母呢,只不過不愿意讓他們的孩子也成為奴隸罷了,但……“也許以后會好的。”等到波旁真正成為波蘭的主人,波蘭現有的農奴制度被廢除,哥薩克人也就不會再被迫丟掉自己的孩子了。
“把孩子們都抱來吧。”她說道,然后她與小歐根就來到孤兒院的正廳里,這里擺著一列列的長椅和桌子,可以用作禮拜堂、餐廳與手工作坊用,有人為王后準備了一張高背椅,小歐根看到主教從教士手中端來了一個匣子,侍奉在側,他只覺得這個場景有些熟悉,直到一個修女嬤嬤抱來了一個嬰孩,伊麗莎白用手輕輕碰了碰他的額頭與面頰,然后將一枚打孔穿絲帶的金幣掛在他的脖子上。
小歐根立即想起來了,這不是“摸治”的程序嗎?
路易十四也“摸治”過,為了彰顯自己的高貴與正統,如何被天主眷顧與肯定,幾乎所有的君王都會在在位的時候進行“摸治”,起初的時候還只是淋巴結核,后來就什么病都能通過“摸治”治療了,但小歐根沒有那個榮幸看到太陽王的“摸治”,因為——路易十四笑著和他說,“摸治”不過是一種安慰手段,淋巴結核原本就是一種能夠自愈的病,病人只要心情舒暢,營養充足,痊愈的可能性是很高的,心情當然是因為受了國王的“摸治”,至于營養充足——那枚金幣難道就不是金幣了嗎?
但等到國王如同普及教育那樣普及了醫院,每年更有數之不盡的學生從醫學院里走出來,成為醫生,民眾對“摸治”的渴望就變小了,他們甚至不用離開自己的城市就能接受行之有效的治療,價格也不是那么高昂,痊愈的速度也很快,飽滿的錢囊與豐富的貨物也能保證他們營養充足,又何必千里迢迢地跑到巴黎或是凡爾賽去呢?
但在這里的哥薩克人,韃靼人的棄嬰顯然是需要這份“摸治”的,小歐根難掩激動地注視著每一個接受了“賜福”的嬰孩,這無疑是王后在行使國王的權力,在場的人卻一臉平靜,一副司空見慣的樣子,這表明在哥特蘭島上,伊麗莎白確實有著毋庸置疑的統轄力。
這些孩子……今后也會成為獨屬于伊麗莎白的一份力量。
“這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伊麗莎白看出了他的心思,莞爾道:“我正要和你說,將來你也許會有一批瑞典人學生。”
“瑞典人?”小歐根立即問道:“只有瑞典人?”
“怎么說呢,難道哥特蘭島就不是瑞典的一部分了嗎?”伊麗莎白說,“你要好好教導他們。”
“我不知道我……我將來如何,”小歐根有著一股沖動,想要將自己從利奧波德一世重病以來遭受的挫折傾訴給這位年長的女性聽,但又羞愧于其中的一些內容,無法啟齒:“陛下,我并不是一個值得他們效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