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閉了閉眼睛,“別說了。”他知道那種治療方法,那簡直就是掩耳盜鈴,就像是手指有了一處無法愈合的傷口,就直接把手砍掉——只不過被破壞了大腦后,如果病人足夠幸運,只會變得格外溫順聽話,看上去確實是“痊愈”了。
醫生和巫師們看著國王極其粗魯地咒罵了一句,伸出手捧住了自己的頭,他一旁的奧爾良公爵倒是一臉平靜,帶著微笑,仿佛現在發生的事兒與他沒有一點關系似的。
“您還要繼續嗎?”公爵說。
“繼續,”路易說:“我不信——我們擁有這個世界上最強大和富有的國家,你是我僅有的弟弟,哪怕你到了地獄里,我也要把你拉回來!”
“我真高興啊,哥哥。”公爵低聲說:“但只怕你要徒勞無功了。”
路易十四就此沒有再回到凡爾賽,他將一些政務交給了王太子小路易,只讓他將最緊要和重要的事情送到布盧瓦城堡來,他一邊陪著奧爾良公爵在風光秀麗的河谷療養,一邊向西班牙、意大利與波蘭發出了密信,來尋求治療癲癇的方法,但他也想到——公爵說,不止是癲癇,巫師與血族都說,公爵的生命之火正在不祥地跳動——油盡燈枯的人的生命之火是微弱的,健康的人的生命之火是旺盛的,但兩者都很平穩,公爵的生命之火如此反復不定,表明他正處在康健與衰弱之間,就像是煤油燈在燃燒到最后一點油脂的時候,火焰就會變得驟大驟小。
時間進入第十個月,奧爾良公爵突然邀請國王到他的套間來:“有樁重要的事情要請您看看。”他說。
路易十四絲毫沒有察覺到他將要看到什么,他疑惑地看著弟弟走到窗邊,拉開厚重的窗幔,推開窗戶,下方就是金光燦爛的河面,他停頓了好幾秒鐘,當公爵如同雷電擊倒一般倒在了地上的時候,他大叫了起來,沖過去將弟弟抱在懷里。
癲癇的大發作是相當可怕的。
奧爾良公爵的身體猛地向上挺起,手臂與雙腿反而向后翻,他的眼珠向上轉去,黑色的部分完全消失在眼皮里,他的喉嚨里發出斷斷續續,猶如野獸一般的喊叫,張大到極限,甚至撕開了嘴角,而后他的脖子古怪地向前傾——這時候醫生已經跑了過來,用包裹著絲綢的木棍塞到公爵的嘴里,才能避免他咬斷自己的舌尖。
有人來扶著路易,但路易握著公爵的手,不愿意放開,“請離開,陛下,”醫生滿頭大汗地喊道:“公爵會傷到您的!”
下一刻,路易的脛骨就被奧爾良公爵狠狠地踢了一腳,他在旁人的幫助下略微退到一邊,握住公爵的手沒有松開,他被抓得很緊。
有四個侍從同時協助醫生來保證公爵不會在大發作的時候傷害到自己——路易絕望地看著他的弟弟,公爵從未如此狼狽過,他一向是精致而又美貌的,但如今,他頭發蓬亂,面容扭曲,四肢和軀體就像是一條被屠宰的鰻魚忽而抽緊,忽而拉直,他整整痙攣了幾十秒,又或是好幾個世紀,汗水與眼淚浸透了襯衫,蒼白的皮膚慢慢地轉為丑陋的灰紫色……
醫生拿下木棍,公爵的嘴和鼻子都流出了粉紅色的泡沫。
最終讓路易崩潰的是他嗅到了難堪的氣味——“陛下,”醫生平靜地說:“大發作后失禁是很常見的。”
“好吧!”他凄惶地大喊道:“好吧,我答應你,弟弟,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