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識地調轉前進的腳步方向,循著聲源找了過去。
在漸漸聽得出幾分熟悉感的旋律伴奏下,年輕的代罰者來到了一處被居民樓房圍圈起來的小花園里。
這里建有小水池,有兩個間隔略遠的公共座椅,有幾十只或灰或白的鴿子停在水池邊及座椅上下,見到有外人闖入竟也沒被驚擾到,仍舊顧自梳理著羽毛,發出咕咕的叫聲。
水池邊,立著一位低垂著眼眸的女性。
她穿著普通,模樣在埃里克看來也并不起眼,但從她指尖流淌出的旋律卻有種令人難以忘懷的奇特魅力,叫他幾乎瞬間便回憶起了自己與對方的上一次相遇——
似乎恰逢她演奏完一首曲目,不知名的女性放下手中的樂器,睜眼看向了這位不請自來的聽眾。
“又見面了,這位先生。恕我直言,你的狀態看起來不是很好,你現在最需要的是睡眠,而不是在這里聽什么流浪樂手的即興演奏。”
“……是的,又見面了。如果能睡得著,我也希望自己可以入睡,而非清醒地遭受折磨。”埃里克微微頷首,語氣里充滿疲憊。
流浪的女樂手聞言,輕撥了一下琴弦:
“和你之前說的,很可能得了重病的那位長輩有關嗎?”
埃里克沉默了一小會。
很快,他便放開了最后一點顧慮,深深嘆息。
“是的……那種重病,無法治愈,一旦染上就基本是被宣告了死亡,據說從未有任何人見到過患者好轉的希望……”
她無言地擺出了傾聽的神態。
上一回和這位流浪女樂手的偶遇里,埃里克就已經傾訴過自己對史蒂夫的擔憂,然而今日,年輕代罰者的擔憂似乎成了現實,他敘述那些半真半假之事的語氣便不由地帶上了一點沉痛。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就像他不知道為什么史蒂夫最近會表現出那些異常的舉動。
那個倔強又壞脾氣的老家伙,分明已經以代罰者的身份經歷了二三十年的風雨,解決過那么多起麻煩棘手的超凡事件,為什么到現在了竟會出現可怕的失控跡象?
他們最近明明并沒有處理幾起案件,廷根市也沒有發生什么嚴重到會留下瘋狂隱患的重大事件,頂多也就是一名可惡的詐騙犯卷款潛逃了,碼頭又來了一批骯臟的走私犯。
而他們只是負責執行了幾次跟蹤調查的任務,和日常的巡街而已……
埃里克想不明白。
如果連史蒂夫那樣優秀又虔誠的無名守護者都只能落得一個發狂失控的下場,那他自己又該何去何從?
經過兩年時間的打磨,埃里克原以為自己已經掌握了魔藥帶來的非凡之力,可如果像那樣有二三十年非凡者資歷的老“水手”都會突然之間變得瘋狂而不可理喻,難道成為非凡者就注定了與安穩平和的生活無緣,就注定了要與墮落和瘋狂為伍?
如果是這樣……如果是這樣……
失控怪物們扭曲而恐怖、完全失去人類原有形狀的頭臉,如走馬燈般在埃里克的眼前閃滅輪轉,其中有過去他曾遠遠見過的、被代罰者們逼上絕路的邪惡非凡者,有服食了魔藥卻與體內天生具有的固定特性沖突、當場崩潰成為怪物的不幸之人,也有前些天那頭被值夜者們處理了的灰白色“碼頭區怪物”。
他對失控者們感到悲哀,同時也是為自己、為可能迎來相同命運的隊友與師長感到悲哀。
就在這時,流浪女樂手的聲音飄了過來。
埃里克聽到她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