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鈴鐺碰撞出清脆的聲響,屋內稍稍停歇了還未多久的鋼琴聲便突兀地再度響起,像是某位患有狂躁癥的病患將手指重重砸上琴鍵,宣泄自己瀕臨絕望的痛苦情緒。
這一刻,無論經驗豐富的鄧恩,還是兩位不算特別資深的值夜者,三人的臉色都變得極為沉凝且蒼白,仿佛聽見的不是琴聲,而是死神敲響的喪鐘。
鄧恩上前一步,不再嘗試拉動鈴鐺,抬起手開始重重拍門,嗓音卻是不急不緩地向屋內呼喊道:
“老尼爾,你在家對嗎?”
話音剛落,毫無音樂韻律的鋼琴噪音便戛然而止,死寂般的安靜逐漸蔓延擴散,如扼上值夜者們喉嚨的冰冷手爪,將他們逼入退無可退的絕境。
約莫又等了幾分鐘,鄧恩再次開口呼喚起老尼爾的名字,語調平和如常地關懷道:
“前天碼頭區那邊出了件案子,有位危險而邪惡的非凡者進入廷根,我們的人手快不夠用了,需要你的儀式魔法進行輔助呢……還記得十六年前的連環殺手案嗎?那名非凡者很可能是與當年兇手服用了同一序列魔藥的危險人物,不知道什么時候又會釀造悲劇……”
“對了,今天是周三,你該到公司來上班的,可我們沒在公司見到你……我們是隊友,是同伴,我們怕你出了什么事,也很擔心你的身體狀況。你如果聽見了,就回應一聲吧。”
像是世紀更迭般漫長的十幾秒沉寂過后,屋內傳出了一陣仿佛含著幾口濃痰的咳嗽聲,而當咳嗽停歇,老尼爾那蒼老沙啞的嗓音終于做出了應答。
“鄧恩,你帶著誰一起來的?……噢,是洛耀,還有克萊恩,你們……”說著說著,老尼爾又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良久才平息下來,在話語間混入了如拉破風箱般破碎的喘氣聲,“你們,真的是來探望我的嗎?”
鄧恩維持著平穩的語調,勉強露出笑容道:
“當然,我們認識那么多年,你見我什么時候騙過你了?”
“是,你沒有騙過我……”老尼爾的聲音忽然拔高,嘶啞又驚恐地吼叫起來,“但是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你在撒謊,你在撒謊!你的手里拿著什么?你手里拿著的是什么!你想用封印物來對付我,是不是!”
克萊恩沉痛地閉了閉眼,不再去細想為何老尼爾能夠隔著房門看到屋外的景象、看到隊長手中握著的黑色發絲,更不想低頭凝視,那潺潺血水從門縫中淌出的詭異一幕。
無言地看了看身旁的洛耀與克萊恩,鄧恩苦笑著將手中的黑色發絲扔入花朵錦簇的園地里,攤開空無一物的手掌向屋內的老尼爾展示道:
“看,我現在除了一把手杖,就什么也沒有拿了,現在你愿意相信了嗎,我們真的只是來探望你的,可以開門讓我們進去嗎?”
老尼爾似乎是猶豫了一會,語氣變得微弱:
“我認為我沒什么問題,你們還是回去吧……”
直到鄧恩一再堅持,要親眼看到老尼爾現在的狀態,老尼爾才終于松口表示了退讓:
“那好吧,你們進來……不,你們不許一起進來,探望沒必要這么多人……對,讓克萊恩,讓克萊恩進門,其他人不許跟進來!”
不知道為什么,聽到這個要求的克萊恩覺得自己絲毫沒有覺得意外。
他正要抬手抹去模糊視野的罪魁禍首,卻突然感到一陣精神恍惚,看到面前緊閉的大門變成空洞無邊的黑暗,一輪巨大的緋紅之月懸掛于半空,而身穿黑風衣的鄧恩正站在月下,單手插著衣兜地看著他。
克萊恩忽然意識到自己正在做夢,被隊長的“夢魘”能力拖入了夢境。
鄧恩表情沉凝地對著他輕點了一下頭:
“記得馬車上我向你交代的內容。”
“好的,隊長……”克萊恩裝出做夢時的茫然模樣,緩慢而呆傻地應道。
于是夢境就此破碎,緋紅之月與鄧恩·史密斯的身影都消失了,而在他面前的那扇房門卻已悄然敞開。
克萊恩朝門內望去,幾乎無法抑制自己臉上流露出的驚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