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寒“擊敗”茶博士,得意洋洋地從茶樓旁的小巷子里拖出一張破舊平板小車,車上還放著兩個大木桶。雖然沖洗干凈了,卻還是散發著一股惡臭,竟是裝載穢物的凈桶。
偌大安陽城,人口百萬,城中富豪世家、官宦王侯無數。地下沒有排水管道,百萬人拉屎撒尿產生的穢物,都得由工人拖運出城。每天天沒亮,便有數以千計的凈工,穿梭在四城街巷,從各家宅院后門收了凈桶,趁著城門初開,還沒有行人的時候,趕緊出城,送到山間農莊。
江小寒便是這數千人當中的一員,一個卑賤的凈工。
還沒到正午,江小寒便已返回,在翠茗樓聽了會兒書,意猶未盡地往回走去。安陽城東南西北四城二十八坊,象天上二十八星宿。在這西城赤闌坊里,不敢說人人認得江小寒,卻是或多或少都聽說他的惡名。見到他在路上走著,不少人紛紛避讓,寧可給這無賴讓路,也不愿招惹他。
江小寒不以為意,走到一座肉攤前,聞到攤上燒雞香味,便湊上前去,笑道:“張屠夫來只燒雞!”
“去去去!”那肉攤屠夫姓張,身高體闊,肥頭大耳,倒是不怕江小寒。
江小寒從兜里摸出一把銅錢,笑道:“嘁,老子又不白吃你的。今天官家發了月錢,老子有的是錢!拿去,不用找了!”
張屠倒不至于放著上門的生意不做,當下切了一只燒雞,用荷葉包了,扔給江小寒,這才將肉案上的銅錢一一撿起來。
江小寒拎著燒雞,晃晃悠悠繼續前行。走不出幾步,就聽張屠在后面怒喝道:“小畜生,還差兩枚錢!”
江小寒“哈”地一笑,溜之大吉。張屠也不愿為了兩枚錢與這小混混糾纏,只是站在攤位上罵了兩句,終究沒有追過來。
江小寒占了點小便宜,心滿意足。路邊一個賣梨的老婦有些看不過眼,勸道:“小寒吶,你總這樣可不行啊。人還是要學好啊!”
江小寒停下腳步,笑道:“李阿婆,您老一大把年紀了,話可不能這么說。我怎么就不學好了?雖然算不得那種修橋補路的好人,可也沒殺人放火吧?再說了,您沒聽翠茗樓的古老先生說么,殺人放火的人腰帶都是金子做的,修橋補路的死了連骨頭都沒了……您老別賣梨啦,多去茶館聽聽書吧,這玩意長見識!”
李阿婆聽得直搖頭,道:“你這樣以后可怎么討媳婦兒?難道也想跟你老子一樣,打一輩子光棍?”
“嗯?”江小寒擠眉弄眼道,“阿婆這么關心我啊……要不然您把秀姐兒嫁給我做媳婦吧!秀姐兒長得水靈,我要跟她成了親,一定改頭換面,飛黃騰達!”
“去去去!”李阿婆真怕江小寒糾纏上自家孫女,忙不迭地提起籃子走開了。
江小寒哈哈一笑,拖著破車揚長而去。往西走不多遠,前面一條小河攔路。這邊是赤闌河,從南城流入,蜿蜒穿過安陽城,又從西城流出城。由于處在下游,河水流到這里已經顯得有些骯臟。
小河兩邊儼然是兩個世界。過了赤闌橋,便是江小寒的住處。一片十幾戶人家,全是低矮破舊的土坯房,地上陰溝四溢,一片衰頹景象。這一片地區不僅是赤闌坊,也是整個安陽城最為衰敗、貧窮的地方。繁華的安陽城,似乎忘記了還有這么一個陰暗落魄的角落。
江小寒把板車往門口一丟,轉身剛要進屋。不知從哪里跑過來一只灰不溜秋的幼犬,倒與江小寒身上衣衫一個顏色。它似乎聞到了江小寒手中燒雞香味,不住往他腿上蹭過來。
江小寒嫌惡地一腳將小犬踹開,罵道:“老子一個月開這么一次葷,哪有你的份!”
那小犬畏懼江小寒,畏畏縮縮,巴巴地坐在一邊,看著他手中的燒雞。江小寒也不理會,伸手推門。誰知手一碰到那扇破門,便像是被烙鐵燙了一下,又縮了回來。
門框上不知何時,粘上了一片腥紅色的楓葉。如今已是初冬,那楓葉卻紅得鮮艷,如鮮血一般。江小寒看見楓葉,眼神閃爍不定,先前的無賴戲謔一掃而空,口中喃喃道:“楓葉落地,血流成河,又是誰要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