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這女子二十來歲的模樣,渾身縞素,面目還算清秀;而那小子卻是身材矮小、面黃肌瘦,眼神之中也充滿了悲傷、羞怯和恐懼……
任當思皺了皺眉,便問那女子道:“你是?”
女子答道:“小女子乃是蕭千戶的女兒,小字文秀……在這里等了許久了……”
那軍官嘆息了一聲:“那就好,那就好。名冊上說,蕭千戶有個兒子,叫蕭文明的。老千戶……沒了以后,他就是新千戶了。不知他人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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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文秀點點頭,從身后把那個不中用的小子拉了出來,在他耳邊低語:“弟弟,這位將軍叫你呢!”
這個蕭文明長得貌不驚人、又矮又小、臉色蠟黃,從小身子骨弱,膽子也小,驟然處理這樣的事情,已然把他嚇了個半死,囁喏著說不出半句話來。
任當思見了蕭文明這副病懨懨的怯懦樣,失望地搖了搖頭,依舊扭頭對蕭文秀說話:“野驢嶺一戰,蕭老千戶身先士卒,終于不幸陣亡,麾下臨海屯將士也全軍覆沒。奉兵部的命令,送車上這些……這些物件過來……”
說著,他一轉身,從車上的小箱子里取一副頭盔,捧在手里問道:“姑娘,這個盔子,我認得,是你爹的吧?”
只見這個沾滿了鮮血的頭盔已然被利刃砍掉了一半,可另一半的內襯里則分明留著一塊精心鑲嵌上去的補丁——正是蕭文秀替她父親縫上去的……
見了這個破損的頭盔,蕭文秀仿佛看見了父親陣亡前的一幕,嘴巴翕動著還未發出聲音,兩顆豆大的眼淚卻已然奪眶而出……
正當她要開口說話的時候,卻聽身邊傳來凄厲的呼喊:“爹爹!爹爹!”
蕭文秀的瘦弱的弟弟蕭文明,不知從何處來的勁,一把奪過那個頭盔,死死抱在懷中,剛要張嘴痛哭,卻一口氣喘不過來,已然暈厥了過去……
蕭文秀見了,趕忙吩咐身邊的幾個老媽子把弟弟蕭文明攙扶了下去,這才對任當思說道:“任將軍,我弟弟傷心過度,失態了……有什么事就對我說吧。”
任當思眉頭一皺,心想:雖說死了父親傷心一些也在情理之中,可這可一口氣就暈過去了,也未免太不中用了,聽說這場大敗下來,皇帝就要裁撤全國的屯田所了,如今臨海屯落到了這么個年輕怯懦的千戶手里,恐怕被裁也只是時間問題了。
然而父親新喪,說這些話未免有些太過殘忍,任當思還是把話忍住了,回頭一指馬車,對蕭文秀說道:“侄女,這是臨海屯將士的骨灰,你也收著吧……”
蕭文秀淚眼朦朧地看了一眼馬車,卻道:“任將軍,咱們屯一共去了二百八十一個弟兄,怎么……怎么……才回來這么一點?”
蕭文秀的話是有道理的,這車上不過只裝了十幾個海碗大小的壇子,無論如何也裝不下將近三百弟兄的遺骸啊!
任當思聞言一驚,沒想到這個當姐姐的倒是要沉穩許多,這時候還能有心思清點骨灰,著實了不起——只可惜是個女子,可惜了……
于是他嘆了口氣,誠懇回答:“一場大戰下來,能撿出這么些東西就不易了……侄女啊,做人還得朝前看……這些骨灰你先收著,讓他們入土為安吧……至于陣亡將士的撫恤金,戶部已經發下來了,一人二十兩銀子,今天就會送到臨海縣里,你拿了錢,就好好過日子吧……”
此處的氣氛實在是太過凄慘,就是久經沙場、鐵石心腸的任當思也待不下去了,交代完了這句話,便領著自己手下的兵丁轉身離開,空留下率領臨海屯一眾婦孺的蕭文秀,還有她那不爭氣的弟弟蕭文明……
性格怯懦、身體羸弱的蕭文明,就這么暈死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