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惶的蘇玉珊根本不敢多做停留,徑直轉身,貓腰掀簾,進了船艙。
進去之后,她捋了捋衣裙,順勢坐下,抿了口花茶,強自鎮定。
方才她還滿臉笑容,怎的出去一趟回來之后就變了臉色?看出她心神不寧,弘歷偏頭問她怎么了,
“出了什么事?可是不舒坦?”
怔了一瞬的神,蘇玉珊眼睫輕眨,干笑道:“你說得對,湖上的確風大,披著斗篷也不行,直吹得腦門兒疼。”
她的眼神明顯閃爍,弘歷察覺到不對勁,礙于現下人多,他不便細問,遂讓她坐著歇一歇,多喝些茶,暖暖身子。
端著瓷白茶盞的她心慌意亂,此時的她尚不能確定方才瞧見的究竟是不是鄭臨,興許是她看錯了呢?畢竟她與鄭臨只見過一次,對他的印象并不是很深刻。
在此期間,她一直沒吭聲,只默默的聽著弘歷兩兄弟閑聊。
云夢十分有眼色的在旁為眾人添茶,蘇玉珊客氣道謝,暗嘆這么好的姑娘淪落風塵,著實可惜,也不曉得弘晝對她是否真心,將來的她能否有一個好歸宿。
把盞閑話的光陰似乎過得格外的快,看過湖上的風景后,眾人又相約去后山看楓樹,下船之際,蘇玉珊環顧四周,并未看見方才的身影,這才稍稍安心。
這一幕盡落在弘歷眼底,他總覺得她有什么事瞞著他,又覺得可能是自己想太多。
他正待詢問,云夢說要去如廁,蘇玉珊主動提出陪她一起,弘歷也就沒機會去問,與弘晝到一旁的六角亭邊等候。
去如廁的路上,兩人不太熟,走在一起難免有些尷尬,為打破這窘境,蘇玉珊主動開口,問及她的姓名。
想起自己的姓氏,云夢有所遲疑,沒敢明言,“彩姨說,一進留香樓,便要與前塵割斷,再無牽連,如今的我沒有姓氏,格格請叫我云夢即可。”
聽她這語氣,八成也是個身世坎坷的,蘇玉珊柔聲笑慰道:“無妨,名字只是一個代號而已,并不重要,但人生是自己的,得好好把握。”
旁人或許還有改變命運的機會,但她似乎已經失去了這個資格,“身陷風塵,我還有選擇的余地嗎?”
連蘇玉珊都不能改變自己的身份,更何況云夢身在留香樓,怕是更加身不由己,可即便身陷黑暗,心也得向陽而生,
“人生處處都是選擇,我認為不論身在何處,都要盡最大的可能討好自己,別讓自己活得太痛苦。”
討好自己?這樣的說法,她還是第一次聽說。云夢所在之地只能討好客人,根本不能依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就拿今日陪五爺出行來說,她也是有目的而為之,并非她真實的意愿。
如今的她即使身在明亮的日光之下,卻也覺著渾身潮濕,內心一片昏暗,蘇格格的話雖然很縹緲,但卻給了她一絲鼓舞,
“格格所言也是我的夢想,但愿有朝一日我可以掙開束縛,重見天日。”
說話間,兩人到得茅房處,此處只有一間茅房,蘇玉珊先去,而后到一旁的大樹下候著云夢。
剛行至樹下,忽聞背后傳來一聲甜脆的呼喚,“姐姐----”
此處無旁人,這聲姐姐喚的是誰?蘇玉珊好奇回首,但見一名約摸十四五歲的小女孩正驚喜的笑看著她,
“姐姐,真的是你啊!鄭大哥說是你,我還以為他看錯了呢!”
鄭大哥?蘇玉珊的視線緩緩上移,映入她眼簾的,是一張郁郁寡歡的俊容。看來她那會兒在船頭沒看錯,那個人真的是鄭臨!
方才鄭臨也瞄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然而當時船離岸太遠,又是逆光,看不真切,他還以為是思念太盛產生的錯覺。
此刻她就在他眼前,那么真切,他多想像從前一樣上前拉住她的手,親昵的呼喚著她的芳名,可他深知,自己已經沒有靠近她的資格,洶涌的心潮匯聚在嗓喉處,他卻連一句完整的話都道不出來,梗得他喉間隱隱作痛。
每每一瞧見他,蘇玉珊便覺對不住他,心虛的移開了視線,不敢與他對視,轉而看向眼前的小姑娘,
“你是……我的妹妹?”
小丫頭聞言,歡喜不已,“姐姐,大哥說你失去了記憶,原來你還記得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