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縣縣衙蹭亮的銅釘大門洞開,四周是血紅泥廊廡柵欄相圍,雪白的重檐照壁高矗,門口立著一面鳴冤鼓,旁邊站著兩個哈欠連天的值班衙役。
孫向文下馬遞了名刺進去,衙役懶洋洋接過去一看,不禁整肅了面容,對他連連俯首行禮,其中一個轉身往衙廳里跑去通報,不一刻,衙廳內便出來一個須眉斑駁的老頭,穿著海青色的官服,烏帽皂靴,孫向文一見他忙躬身作揖,“楊公,京城闊別,別來無恙啊。”
眉縣縣令楊詠德亦相對作揖,很是感嘆,“你我同科之誼同榜進士,如今更是鄰縣為官,說來應是比旁的人更親近,可奈何公務繁忙,這十數年來竟然一面都未見過,更遑論把酒言歡了,如今若不是這宗案子,恐怕未得見哩。”
孫向文口中說著慚愧之極,一面為楊詠德引見他的隨從,他指著馬車上剛下來的李昭,“這是我的佐史,旁的老者是我的仆人,其余三四人是差役并一個主薄,最后那個小娘子便是此案苦主。”
楊詠德打眼看去,他年紀大了,頗有些老眼昏花,卻一眼看見李昭一襲云灰色長袍蕭蕭肅肅立在數人之中,看著是個極瘦弱的文人書生,周身氣度卻莫名的有些凜凜威儀,鶴立雞群的很,他不禁多看了幾眼。
“向文弟,你這佐史倒是有些氣度不凡啊。”
孫向文笑道,“楊公不知,此人原是個富家公子,只因家道中落,我因看他頗有幾分才學,這才聘了他。”
這話說完,他偷偷瞥一眼李昭,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李昭被圣上貶謫,監禁于漢源縣,非詔不可離開,今番出來已是違例,萬不可讓人發現他的身份,否則自己這仕途怕是交代了。
楊詠德倒是沒有疑心,熱心的引了他們入內衙,一面讓廚役備膳接風,一面差衙役們去搬行李。
楊縣令張羅著,“這幾日就委屈各位在我這內衙廂房安置。”
孫向文忙擺手,“我等公務來此,自然要叨擾您這衙門,哪里是委屈,待此間事了,我得做東,請您在酒樓好好聚一聚才是。”
“哪里的話,此間我是東道主,該我做東才是,怎么讓弟破費!”
“唉,您客氣了…”
這兩人還在為誰做東請客推讓,仿佛已經置身酒樓之中似的。
陳叔攙著李昭,隨差役進了給他們準備的廂房,待差役們放下行李退出后,打掃了鋪蓋,“這幾日委屈殿下…”
李昭抬眼打量了一下這內衙廂房的布置,狹小的房內鋪著青石地磚,一張竹榻靠墻,榻上一應鋪蓋,窗前一把小椅并一張幾案,陳叔正將鋪蓋略略抖開,頓時房內灰塵四揚,嗆的李昭猛的咳嗽起來。
他用帕子捂著嘴,淡聲道,“無妨。”
陳叔忙上去為他拍背,一邊猶豫著問,“殿下,廖大夫能在十里亭的茶水鋪子等到棠公子嗎?”
李昭說不出話,只劇烈咳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