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六月,小四來到仙鶴堂快四個月了,他的個頭又竄出一截,已經比自己師父略高些,臉頰上的線條也開始拉長。他總算是找到了一次接觸錢掌柜的機會,有幸一睹芳容。但這次接觸實在是令他雀躍不起來,總感覺有什么地方不太對頭。
起因是錢掌柜得了溫熱病,連日高燒不退,仙鶴堂里的其他醫師為她醫治過,不見好轉。錢掌柜便差人來喊顧老神醫上樓去給她切脈,重開藥方。小四拎著藥箱緊隨師傅身后,跟著他頭一回走上了仙鶴堂的二樓。
二樓空蕩蕩的,不似一樓那般布局緊湊,錯落有致,更沒有絡繹不絕問診拿藥的人,除了他們師徒二人,一個人影也沒見到。
倒像是東家蓋好二樓后無暇顧及內飾陳設,有些隨心所欲了。偌大的廳堂,只擺了一張八仙桌,幾把太師椅,空閑的地處大到能在里面裝下一個戲班子。穿過大廳,便是一條東去的寬敞走廊,將南北的兩排雅室分隔開。每間雅室都緊閉著房門,即便是日間,走廊里也十分昏暗。
走廊最東頭北側的一間房,房門虛掩著。先前小伙計交代過師徒二人,若依他所說,此處應該就是錢掌柜的臥房了。
顧老神醫朗聲道:“錢掌柜,顧某前來探望你。”
“快請進。”房內傳來了女子的聲音,嗓音溫柔綿軟略帶些沙啞,不似少女。
小四推門,顧老神醫進到房內,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靠墻擺放的滿徹大紅酸枝黑料千工撥步床。床口懸掛著煙霞色棉紗帷幔,垂過床沿。北窗虛掩著,有微風吹入,輕薄綿柔的帷幔上浮起了陣陣漣漪。
幾乎同時,顧老神醫和小四都聞到了一股異樣的氣味,像是樹葉燒灼過,里面還夾雜著清幽的香氣,乍一聞,氣息較為渾濁。此刻,紫檀木嵌螺甸的桌案上,放著一只精美的銅香爐,里面熏著沉香屑,煙霧裊繞。
錢掌柜在床上,隔著帷幔,并未露面,虛弱地說與顧老神醫:“用過湯藥,發汗后高燒會暫時褪去,但過不多時,又會重新燒起來。”
顧老神醫示意小四搬了個圓凳放到床前,落座后,對錢掌柜道:“請將手伸出,我與你切脈。”
錢掌柜將一只纖細白皙的手腕伸出帷幔,顧老神醫把手指搭在她的手腕脈搏處,凝神摒息,細細感受著,半晌后,道:“可否掀開床幔,我看下你的舌苔?”
隨即,床口的棉紗帷幔被拉開,錢掌柜半靠在床頭,看向顧老神醫……
小四原本站在師傅的正后方,角度不佳,為了能看清錢掌柜的面容,特意往旁邊閃了閃。但在看清后,心頭些許有些失落。怎么說呢,并不如先前只見過她的背影時那般驚艷。可以稱作為美人,看不出年紀,許是比少奶奶大幾歲。樣貌有些面熟,只是想不起在哪里見過,眉毛極細,彎且長,臉色蒼白。她身上有種不好描繪的韻味,是少女們甚至少奶奶谷雨都沒有的,一蹙眉,一抬眼,就透著些與眾不同。
即便青澀如小四,也能看出,這是個有故事的女人,有種歷經風月卻又看破紅塵的淡漠,和不同尋常的勾人風韻。
顧老神醫看過錢掌柜的舌苔,又問了下她先前喝的什么藥,沉吟道:“你體虛,舌苔白厚質紅,得了溫熱病,胸悶積痰難出,服用發汗的湯藥過多,會傷及陽氣。上午用溫陽之法提陽氣,增體質。午后再服用大劑量的清涼藥,可半個時辰服用一小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