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人性命如草芥,這是他以前的江湖,他現在的江湖,卻是不一樣了。
只不過江湖該是什么樣子的,李玄都也不清楚,他只是隱隱約約覺得,總殺人不好,可不殺人也不行,如何在兩者之間取中,是個極大的難題。
就在此時,周淑寧問道:“哥哥,你說后來還傷過一個靜禪宗的大和尚,又是怎么一回事?”
李玄都道:“那是天寶元年的事情,你天良叔叔已經去了秦襄麾下投軍,我孤身一人四處游蕩,還是存著與人斗劍來砥礪自身劍道的心思,于是就打算去高手如云的帝京城中闖一闖,會一會那里的各路高人,途中經過中州的時候,遇上一件事情,卻是一個方字輩的大和尚帶著一眾俗家弟子在圍攻一名女子……”
“我知道了。”未等李玄都把話說完,周淑寧已經搶著說道:“哥哥一定是像故事里的大俠一樣,英雄救美!”
胡良點頭附和道:“淑寧說得不錯,這的確像他干的事情。”
李玄都無奈一笑,“差不多吧,以我當時的性子,救人還在其次,主要是見獵心喜,覺得那大和尚修為不錯,可以當做一個對手,而且靜禪宗又與我有過間隙,自然沒什么留情的。于是我就出手,那大和尚倒也還有風度,竟是沒有以多欺少,而是他獨自一人與我交手。”
“然后呢?”周淑寧好奇問道:“哥哥該不會又把他給一劍殺了吧?”
“那倒沒有。”李玄都搖頭道:“我出了三劍,分別是‘陸地青雷’、‘墨潑南溟’、‘倒落九天’,破去了那大和尚的法相、袈裟、法身,沒有傷他性命,那大和尚倒也爽快,沒有過多糾纏,也沒有搬出身后的靜禪宗來嚇唬我,只是說了幾句勸我向善的話語后,就這么帶人離去,倒是讓我有些意外,本來我都準備來一場以寡敵眾了。”
小姑娘卻是對于大和尚沒什么興趣,問道:“那名女子叫什么啊?有沒有對哥哥以身相許?我是不是應該叫嫂子?”
“小小年紀,口無遮攔,以后還怎么嫁人?”李玄都伸手敲了小姑娘腦袋一個板栗,無奈道:“這件所謂的行俠仗義事,其實就像我當年救了陳孤鴻一般,也可以算是一件錯事,當時我見那名女子不過是先天境的修為,面對歸真境的大和尚和一眾玄元境、先天境的俗家弟子,仍是游刃有余,應對從容,若不是修為差距實在太大,怕是這些人也攔不住她。直到我救人之后,才從大和尚的言語中知曉此女竟是牝女宗的宮官,可那時候劍也出了,人也救了,狠話更是早早都放了出去,總不能再收回去吧?所以就只能將錯就錯,放走了那名女子。”
小丫頭捂著腦袋,若有所思。
胡良正色說道:“老李,那些牝女宗的女子可沾染不得,一個不好便弄一身騷,多少高人都栽在這些女子的手中,以你當年如日中天的勢頭,說不定也進了那些女子的法眼,甚至我懷疑那個大和尚就是她們引去的,否則堂堂牝女宗下任宗主的行蹤會如此輕易暴露?說不定這件事從頭至尾本身就是個局,就連宮官都被她的宗門長輩蒙在鼓中,不知詳情。”
李玄都輕嘆一聲,“你說的我也曾經想過,所以我救人之后,沒敢和那位宮姑娘多說一句話,更沒敢多停留一刻,倒也算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