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些話,蘇云媗沒有說出口。不去提張鸞山的墜境,就說司徒玄策的死因,至今也沒有一個確定的說法,眾說紛紜,可真就那么干凈嗎?會不會是各方勢力害怕又出現第二個皂閣宗,然后在暗中聯手將其提前扼殺?
想到這兒,蘇云媗喃喃道:“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這時候,張海石和李玄都二人已經來到林中,與眾人相距數十丈,張海石將手中的竹杖往地上一立,設下一道禁制之后,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樹墩,道:“坐下說話。”
李玄都乖乖坐下。
張海石卻沒有坐下,負手而立,就像是個準備開始嘮叨的私塾先生。
師兄弟二人對視片刻之后,張海石嘆息一聲:“人中龍鳳,放在哪里都是龍鳳,不會變成泥鰍和麻雀,我是真的沒想到,你都跌成個抱丹境了,還能重新爬起來,還能在江湖上攪風攪雨。”
李玄都搖頭道:“師兄過獎了。”
“我這是夸獎嗎?”張海石瞪眼道:“從小到大,你就知道惹禍,每次闖完禍,都要我給你收拾爛攤子,自從四年前你墜境之后,我還以為終于能清靜一些,也確實讓我清靜了四年,現在又固態萌發。”
李玄都嘆道:“師兄,圣人言家國天下……”
不等李玄都把話說完,張海石已經擺手打斷道:“師兄我是道家之人,講究一個清靜無為,與儒家不沾邊,你就莫要給師兄講這些大道理了,師兄不樂意聽,也聽不進去。”
李玄都嘆息一聲,轉而問道:“師兄,這么大的北邙山,你是如何知道我們會從這里出來?”
張海石直接了當道:“這是大天師的安排,也是大天師讓我來的,他畢竟是正道盟主,我總不能連大天師的面子都不給。至于大天師是如何知曉此地的,早年的時候,甚至還在皂閣宗之前,大天師曾經深入長生宮中,從中取出了《太上丹經》,所以他對于其中的布局極為熟悉,按照大天師的預料,你們本應該是沿著這條位于瀑布后的路徑進入長生宮,卻沒想到你們在誤打誤撞之下尋到了另外一條已經廢棄多年的通道,不過這些都無關緊要了,無事就好。”
李玄都苦笑無言。
張海石望著李玄都的眼睛,笑問道:“你該不會以為我是奉了師命才來到這里?”
李玄都的表情微微一滯,笑了笑,有些勉強。
張海石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老頭子是什么性情,你應該知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李玄都閉上雙眼,吐了一口濁氣,喃喃道:“我知道。”
張海石收斂了臉上的笑意,正色道:“那你也該知道老三的態度。”
李玄都臉上的苦笑漸漸淡去,睜開雙眼,平靜道:“我也知道。”
張海石輕嘆一聲:“知道就好。我提醒你一句,現在他才是宗主,真要論起規矩,你也好,我也罷,都要被他壓得死死的。”
李玄都反問道:“二師兄你是守規矩的人嗎?再者說了,他想要擺一擺宗主的架子,還要看師父他老人家愿不愿意。”
張海石似是對這位師弟出口的話語早有預料,連被噎一下的步驟都省了,直接一個板栗敲在李玄都的頭上——這便是他讓李玄都坐著說話的用意了,否則以兩人的身高而言,還真不好敲。
然后他方才說道:“打你這一下不是因為你說錯話,而是因為你沒把我的話放在心上,又用了你那個勞什子的‘借勢法’,我早就跟你說過,這是歪門邪道,早晚你要自食其果。”
李玄都苦笑一聲:“可如果不用,師兄未必還能見到我。”
張海石聞言之后,也不由嘆息一聲:“不說這些了,我就是給你提個醒,你如果要回家見老頭子,最好選在明年開春的時候,那時候老三會去帝京,不在家里。”
李玄都從樹墩上起身,抱拳道:“謝過師兄提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