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靜沉會來太平宗做客,這一點是李玄都沒有想到的。不過僅從這一點上而言,也挑不出他的不是,畢竟各宗之間都有交情,登門訪友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在這個時候,張靜沉來到太平宗,只怕是用意不純,來者不善。
李玄都沉默了片刻,問道:“是有人主動邀請他前來?還是他自己主動登門?”
“在明面上,沒有人邀請。”陸夫人回答道,“顏真人離開正一宗后,正一宗由張靜沉主事,不管怎么說,張靜沉也是一宗之主,若是邀請,則要送請帖,留下書面記錄,機要閣會有留檔,我已經查了,并無這方面的存檔,只有張靜沉的拜帖。不過是否有人事先暗中與張靜沉互相通氣并議定此事,就不好說了。”
“里應外合。”李玄都笑了一聲,“這世上最堅固的城池,就怕敵人在城內而不在城外。金帳王庭,在我們中原人看來,就是龍潭虎穴一般,可老汗還是死了,緣由就在于有人引狼入室。”
陸夫人嘆息一聲,“這也是我擔心的。他們覺得宗主是外人,張靜沉也是外人,于是就想驅虎吞狼,可宗主是上一任宗主親自托付指定的,有理可依,有法可循,上至大天師,下至各宗宗主,都是認可支持的,在江湖上已經是公認之事。可他們現在又與張靜沉密謀,名不正言不順,有數典忘祖之嫌。”
李玄都道:“都是哪些人?”
陸夫人遲疑道:“還沒有證據。”
李玄都道:“夫人不必緊張,我不是要興師問罪,只是想做到心中有數,夫人只要說說自己的看法就好。”
太平七老,分別是沈元重、沈元舟、司空藻、陸夫人、郁仙、沈元齋、許飛白。支持李玄都的是陸夫人、沈元舟、沈元齋,反對李玄都的是沈元重、郁仙、許飛白,司空藻秉持中立。
聽李玄都如此說,陸夫人不再猶豫,徐徐說道:“自從北邙山一戰之后,沈元重自知不是宗主的對手,已經決意屈服,畢竟他還是大長老,宗主也敬重他,他在宗內的地位不會受到太大影響。可他身邊的那些人不這樣想,這些人就像藤蔓,只能依附大樹存活,大樹越高越粗壯,他們就活得越滋潤,如果大樹倒了,他們也不能獨活。我猜,應該是他身邊的人對他說了什么,又讓他動了其他心思。”
李玄都以手指輕輕敲擊扶手,沉思片刻,問道:“我記得大長老有一個不成器的兒子?”
“是。”陸夫人點頭道:“名叫沈無幸。”
聽到這個名字,秦素立時想起來了,那日她陪同李玄都去拜訪沈元重,中途遇到一個年輕人,舉止輕佻,對她不懷好意。
李玄都直接問道:“這位沈公子會不會是引狼入室之人?”
陸夫人沉思少刻,道:“很有可能。沈無幸此人向來是慕強而從,當年老宗主殞命于地師之手,太平宗不得不封閉山門,宗內弟子行走江湖也要低調行事,說得難聽些,就是夾起尾巴做人,沈無幸對此大為不滿。那段時間正值正一宗和清微宗兩強相爭,這兩宗弟子在江湖上處處高人一等,他就對太平宗大失所望,不僅在宗內大肆貶低自家,而且還大肆鼓吹正一宗如何如何,要太平宗處處效仿正一宗,經常尋著由頭前往吳州訪友,如果他在那個時候與正一宗張氏之人有了聯系,也在情理之中。”
秦素皺眉道:“國有興衰,人有起落。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貧。沈無幸對生他養他的太平宗竟是這般嫌棄,恨不得成為正一宗之人,若是正一宗衰弱呢?他是不是又要成為清微宗之人?三姓家奴,也不過如此了吧。”
陸夫人笑了笑,“秦大小姐的這個說法不大好聽,卻也沒錯,畢竟忠言逆耳。”
李玄都想了想,問道:“方才夫人說要交給我一樣東西,不知是什么?”
陸夫人起身道:“宗主請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