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并不意外,轉頭望向身旁的秦素。秦素一臉平靜,顯然十分相信李玄都的操守。
李玄都笑了一聲,“按照你們設計好的戲碼,把人請上來吧,好好演,讓秦大小姐見識下清微宗的風土人情。”
李謹風冷哼一聲,說道:“請溫夫人出來敘話。”
話音落下,就見從不遠處轉出一頂小轎,兩名天魁堂弟子抬著,快步如飛,來到眾人前一放,揭開了轎帷,轎中緩緩步走出一個全身縞素少婦。
那少婦低下了頭,向李玄都盈盈拜了下去,說道:“未亡人李門溫氏,參見李宗主。”
李玄都看了她一眼,也不還禮,說道:“我記得你,是溫師姐。”
溫夫人輕聲細語道:“沒想到四先生還記得我這位師姐。”
清微宗弟子數千,李道虛的嫡傳弟子只有六人,這其中的關系就像親生兄弟和堂兄弟之間的關系一般。同輩中人都能按照年齡大小以兄弟姐妹相稱,這位溫夫人要比李玄都大上幾歲,所以李玄都才會稱呼她為溫師姐,并非說她也是李道虛的嫡傳弟子。
至于李玄都如何認識這位溫師姐,卻是一段陳年往事了。雖說李玄都號稱十歲便開始闖蕩江湖,但其實就是在家門口的齊州境內走一走,看些人情世故,增長閱歷,談不上打打殺殺,橫行河朔那是后來的事情了。在李玄都少年的時候,他還有一多半的時間要在宗門中修行。當時在方丈島上有一塊巨石,可以坐在上面以觀滄海,大浪拍在巨石之上,卷起千層白雪。李玄都無意中發現這個好去處之后,就常常來此處坐上一會兒,靜觀日月之行和星漢燦爛。
只是那時候還有一人也會來這里,就是這位溫師姐。嚴格來說,是溫師姐先來,李玄都后到,所以李玄都也不好驅趕人家,于是兩人由此相識。當時兩人常常一起坐在巨石之上看海,很少說話,僅限于打個招呼的范疇。李玄都還記得自己偶爾會嗅到這位師姐身上飄來的淡淡幽香,與陸雁冰這種小丫頭是截然不同的。不過那時候的李玄都心思純凈,沒有生出其他念頭,后來他離開清微宗,正式闖蕩江湖,還曾與這位師姐作別。
再后來,這位師姐過得如何,李玄都便不大清楚了。因為隨著李玄都年長,他開始逐漸參與到清微宗內部的爭斗之中,身前身后追隨者眾,就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近前的了,而且李玄都后來又遇到了張白月,其中種種,不足為外人道。
其實李玄都不知道的是,秦素最怕的人正是張白月,她不止一次在想,若是張白月活了過來,玄哥哥會選擇哪個?她是萬萬不肯與人共侍一夫的,有些時候,她覺得自己勝算很大,有些時候,她又覺得沒有勝算,常常患得患失,只是秦素也知道張白月不可能復生,自己的患得患失很是沒有道理,所以也就不好意思對李玄都提起。
李玄都道:“畢竟是同門舊識,如何會忘。”
李謹風聽李玄都如此說,咳嗽一聲,說道:“今日諸位堂主在此,溫夫人,你把你對老夫說過的話,當著大家的面,再說一遍罷。”
“是。”溫夫人一直垂手低頭,始終眼望地下,見不到她的容貌,不過嗓音溫婉輕柔,極是動聽,“先夫于昨日剛剛身故,多承眾位伯伯叔叔照料喪事,未亡人衷心銘感。按照道理而言,事已至此,小女子只有自怨命苦,再無他求。可實情卻是并非如此,先夫并非死于走火入魔,而是死于他人之手。”
溫夫人說到這兒,人群中恰到好處地響起一片震驚之聲,都不自禁向李玄都望去。
李玄都從今天的種種情事之中,早覺察到有一個重大之極的圖謀在對付自己,此時聽這位溫師姐說到這里,心中波瀾不起,只是靜觀其變。
李謹風道:“你說你丈夫并非練功走火入魔而死,而是死于他人之手,可是我和幾位堂主已經查驗過尸首,沒有半點傷痕,你何以如此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