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終,李玄都臉上都無甚表情,似是心如止水,不為所動。
很快,兩人便穿過了半個西京,來到了曲江池的岸邊,船艙內的琵琶聲一停,宮官走出船艙,道:“李公子,請上船說話。”
李玄都也不拒絕,腳下一點,身形如一片落葉,輕飄飄地飛向游船,落在宮官的面前,然后合攏起手中的紙傘。
宮官微微一笑,退入船艙之中,點亮了蠟燭,道:“公子請進。”
平心而論,李玄都能從宮官口中聽到類似“李公子”這般略顯生疏的稱呼,卻是罕見,他不知這個小妖女又要如何別出心裁,略微遲疑了一下,方才邁步進了船艙。
船艙內放著兩張貴妃榻,一左一右,中間是一張小幾,上頭放著香爐和茶具,在小幾之后是落地燭臺,罩著燈罩。僅從這番布置來看,是花費了心思的。
宮官坐在左邊的貴妃榻上,伸手向右邊的貴妃榻一指,說道:“公子,請坐。”
待李玄都坐下之后,宮官又提起前朝官窯燒制的青瓷茶壺為李玄都斟了一杯茶,“公子請用茶。”
李玄都看了眼茶杯,終于開口道:“宮姑娘,你這是何意?”
宮官聽了他這句話,眉間登時罩上一層愁意,惹人生憐。
李玄都卻是不為所動。猝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挾持者甚大,而其志甚遠也。李玄都志在天下,于他而言,女子情態自然不能動搖其心志。不過基于朋友之義,他還是問道:“宮姑娘可是遇到了什么為難之事?”
宮官嘆了口氣,輕輕扯動領口,露出肌膚如雪的肩頭。李玄都幾乎就在同時已經移開了視線,望向船艙外的雨幕。
宮官笑了一聲,“紫府,你這又是何必,我還不至于無所不用其極。”
李玄都這才移回視線,卻見在一片白皙之中有一塊烏青之色,散發著絲絲寒意。
李玄都只是看了一眼,臉色便凝重起來,“這是陰陽宗的‘鬼咒’。”
宮官點頭道:“實不相瞞,我在前不久的時候遇到了陰陽宗的二明官鐘梧,被他打了一掌,掌中附著有‘鬼咒’。”
李玄都顧不得男女之別,凝神細觀,只見這片烏青之色的正中位置已經漆黑如墨,十分詭秘可怖,仿佛一張雪白的宣紙上被污上了一塊墨跡。
李玄都緩緩說道:“說起‘鬼咒’,卻是與西京有緣。當年地師親自出手,以‘鬼咒’暗算秦中總督祁英,使其身軀朽壞,當時祁英身為支撐大魏半壁江山的國之重臣,麾下高人無數,竟是無人可破解,最終使得祁英身死,西京城被輕易攻破。”
宮官整理好衣衫,說道:“‘鬼咒’可以算是天底下第一等欺軟怕硬的手段,若是施咒之人的境界不如對手,那么‘鬼咒’就是土雞瓦狗,不堪一擊,可如果施咒之人的境界高于對手,‘鬼咒’便會落地生根,汲取宿主體內的氣血為生,使宿主備受煎熬,生生不息。若要強行拔除‘鬼咒’,還會拔出蘿卜帶出泥,讓人投鼠忌器。而且中咒時日越長,‘鬼咒’扎根也就越深,十分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