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月對于這個說法十分不滿,冷哼一聲,“愚不可及。自千年以降,整個世道就在原地踏步,僅僅在一個圓圈里打轉。就拿正一宗來說,千年之前的正一宗是什么樣子,今日的正一宗還是什么樣子,哪怕有興衰起伏,但根本是沒有變過的。千年前的正一宗弟子修煉什么樣的功法,今日的正一宗弟子還在修煉什么功法,可謂是固步自封!你認可嗎?”
李玄都猶豫了一下,點頭道:“你說的確有些道理。”
平心而論,絕大多數宗門無論興盛還是衰弱,的確本質未變,在正道十二宗中,有所改變的是清微宗,因為李道虛的緣故,無論是賴以為根本的功法,還是宗門的實力地位,都往前大大邁進一步。
“何止是有些道理。”耿月繼續說道,“知道我們皂閣宗當年為何能獨霸天下嗎?就是因為我們皂閣宗從不遵循守舊,當年的閣皂道不敵金甲尸、銀甲尸,那我們就求變,由‘閣皂’變為‘皂閣’,從驅鬼變為御鬼,從驅尸變為養尸,師敵長技以制敵。既然人可以種花種草,可以嫁接植株,可以讓馬和驢生出騾子,那么我們為什么不能憑借人力讓已經消亡的神獸重現人間?為什么不能以外力成就長生境界?你想過沒有,如果成功了,那么世道會發生怎樣的改變?還是今天這般死氣沉沉的樣子嗎?不會的,到那時候,天下不再是這個樣子,不僅是江湖高人們淪為平常,就是那些高坐云端俯瞰眾生的長生地仙們,也要被拉下云端,墜入凡塵之中。因為長生地仙不再靠什么機緣、造化、感悟,而是靠人力,千千萬萬的人力,人定勝天的人力。”
耿月的這番話,像是一番瘋話,可落入李玄都的耳中,卻好似驚雷炸響,讓他整個人從內到外都顫了一下,其震動之大,可想而知。
李玄都喝道:“你們究竟要做什么?”
耿月哈哈大笑道:“我們要做什么?這個問題問得好,那我就借用清平先生的一句話來回答清平先生,我們要讓日月換新天,我們要天下太平,我們要開萬世太平。”
李玄都只覺得一陣恍惚錯亂,這些話從他的口中說出來不奇怪,從儒門七隱士或是儒門大祭酒的口中說出也不奇怪,甚至從李道虛、張靜修、秦清、趙政等人的口中說出來,都合乎情理,唯獨從耿月等邪道中人的口中說出來,非常奇怪,尤其邪月還用了“我們”二字,而不是單獨的一個“我”字。
李玄都問道:“你說的這個‘我們’到底是誰?是地師嗎?”
耿月用蔑視的目光望著李玄都,“當然是地師,但除了地師之外,還有其他人。腐朽儒門,不足道哉。無為道門,時過境遷。西來佛門,自欺欺人。三教九流,皆不足道。我們要開創一個全新的世道,你愿意成為我們的其中之一嗎?”
李玄都只覺得眼前這個女人已經瘋了,聽她的口氣,不僅不把儒釋道三教放在眼中,還妄想重新開辟一個教派,取代三教。這是何等的狂妄和異想天開?
便在此時,李玄都忽然想起一件事,澹臺云曾經對他說過,地師喜歡為人師表,做國師,做帝師,扶持宋政,扶持澹臺云,卻不愿也不屑于自己做皇帝。
想到這兒,李玄都生出一個極為荒謬的想法,難道地師想要像圣人那樣,做萬世師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