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這時,紫燕山人忽然一揮手中折扇,一道細細的紅線在蕭時雨的身后詭異出現,原本淡不可見,細如毫發,隱隱融入虛空,若斷若續,讓人無從覺察。不過蕭時雨所發琴音是向四面八方擴散,沒有絲毫遺漏之處,音浪掃過之后,這一線紅線剎那間炸裂開來,化作無數紫紅色的牛毛細針炸裂開來。
蕭時雨不驚不慌,琴音凝實,化作劍氣音刃,將細針細數擋下,只是這些細針凝而不散,仿佛鮮血一般,又化作一個血色嬰孩,周圍粘稠的血漿沸騰翻滾,張口啼哭,聲音雖然不大,但是滾滾琴音也不能阻擋,稚嫩無助,令人心生憐惜。
再看紫燕山人,手中折扇的嬰孩已經不知去向,反而出現了媲蘿居士施閏章所作的《上留田行》四句:“里中有啼兒,聲聲呼阿母。母死血濡衣,猶銜懷中乳。”
時值亂世,傷婦死于亂兵,懷中孩兒年幼無知,對于母親之死全然不覺,吸乳不出乃“啼”而“呼”母,母不應,復“銜懷中乳”,再銜而無乳,則又該“啼”而“呼”母。母死誠然可悲,孤兒無知而銜母尸之乳更令人下淚,人間慘事大概莫過于此了。
嬰孩啼哭之聲不絕于耳,聲聲阿母直指心底。雖然蕭時雨一生沒有嫁人生子,但女子天性,仍是忍不住生出悲戚之意,仿佛心如刀割,亦心神震動,不能自已。
此時觀戰的李玄都也生出幾分感慨,倒不是受到了紫燕山人的影響,僅僅是那首二十字詩的緣故罷了,死人堆中的呼喚阿母的嬰兒,被賣到菜人市的婦孺小孩,凍死在大雪之中的饑民流民,到處是荒蕪的田地,到處是餓死的百姓,這個亂世何時才能休止?
以李玄都的眼力可以看出,紫燕山人這柄折扇上的嬰孩十分詭異,介于虛實之間,與皂閣宗的鬼胎和“幽冥九陰尊”有幾分類似,也不知是以多少魂魄煉制而成。想來時值亂世,人命猶如草芥一般,紫燕山人甚至不必親自動手,只要行走各地,就能搜集到足夠多的魂魄,不過就算如此,也是大為違背儒門的道義。
此時蕭時雨未能以琴音制住紫燕山人,反而被紫燕山人的嬰啼所擾,立時落入下風之中,紫燕山人又取出自己的佩劍,朝著蕭時雨一劍刺去。
蕭時雨以“九天玄陰”為兵刃,右手在琴弦上一撥,琴音響處,琴尾向紫燕山人肩頭撞來。紫燕山人聽到琴音,心頭微微一震,長劍緩緩點向蕭時雨胸口。“九天玄音”倘若繼續撞向自己肩頭,蕭時雨的胸口必先被點中。
蕭時雨倒轉瑤琴,向紫燕山人腰間砸到,琴身遞出之時,又是撥弦發聲。紫燕山人隨即長劍轉了個弧形,點向對方腋下。蕭時雨舉琴封擋,紫燕山人長劍便即縮回。蕭時雨在琴上連彈數聲,樂音轉急,凝成劍氣激射向紫燕山人的周身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