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云巖抬眼望向三人,只見老父的臉上透出幾分凝重,那位秦大小姐神色頗為嚴肅,清平先生李玄都則沒有表情。
對于孫松禪的話,李玄都一直都很強硬,從這一點上來說,可以算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了。
孫松禪并非刻意來見李玄都,只是偶然遇上,可既然遇到了,那就沒有隨便錯過的道理。孫松禪心里明白,他說每一句都被頂了回來,說明李玄都心意甚堅,他不是李道虛,沒資格對李玄都說教什么,甚至就是李道虛,也未必能管得了這個弟子了,否則當初何必將他逐出師門,所以此時必須要迂回一二。
孫松禪垂下眼沉默了一會兒,又抬起了頭,對身旁的孫云巖道:“你說這世上什么關系最為親近?”
孫云巖一怔,沒想到自己父親竟然問了這樣一個問題,不敢貿然回答,想了想才答道:“當然是父子。”
孫松禪輕搖了搖頭,“未必。”孫云巖立時想岔了,以為父親在責怪自己,不由更加小心,輕聲問道:“請父親賜教。”
孫松禪道:“人生在世,最大的恩情就是父母生養之恩,可這種恩情,大多數父對子親,幾曾見子對父親?”
孫云巖愈發不敢接言,只能靜待下文。
孫松禪繼續說道:“除了生養之恩之外,還有教導之恩和知遇之恩,也就是在父子之外的另外一種關系,師徒。兒子將父母之恩視為當然,弟子將師傅之恩視為報答。”
孫云巖立時明白了,父親的這番話雖然是對他說的,但是不是說給他聽,而是說給李玄都聽的。
李玄都自然也聽明白了,終于是開口道:“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我自小就沒了父母親人,是家師將我養大,故而我雖無父,既受師父養育之恩,師即我父。這師徒和父子,卻是是沒什么區別了。”
孫松禪緩緩說道:“殺父之仇,自然不能不報,可也不宜牽連太廣,誅戮太多,否則冤冤相報何時了?”
“閣老也認為我僅僅是為了報仇?”李玄都笑了一聲,讓人聽不出喜怒,“而且我并非佛門中人,乃是道門中人。正所謂,道不同,不相謀。”
孫松禪長嘆一聲,不復多言。
李玄都拱手道:“就此別過。”
說罷,李玄都帶著秦素往人煙稀少的方向走去。
孫松禪則是站在原地,久久未動。
過了片刻,孫云巖輕聲問道:“父親,不是說清平先生已經是地仙之姿了么,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難道說在玉虛斗劍受了重傷?”
孫松禪的臉色略顯凝重,緩緩搖頭道:“不要妄自揣測,更不要招惹是非。”
孫云巖臉色一肅,恭敬應下。
李玄都和秦素一路往后山行去,對于尋常香客來說,后山乃是禁地,中途也有神霄宗的弟子把守,勸退部分游人。不過對于李玄都和秦素來說,卻是攔不住他們。兩人很快便來到宋老哥的墓前。
李玄都雖然重病在身,但還是親自除去雜草,又從“十八樓”中取出幾樣供品,放在墳前。
秦素輕聲問道:“孫松禪是什么意思?”
李玄都淡然道:“從中斡旋罷了,兩方相斗卻又斗而不破,才有墻頭草左右搖擺的空間。此人可用不可信,且看看吧。”
秦素點了點頭,又問道:“我們要不要去見一見神霄宗的三玄真人?”
“沒什么私交,又涉及到宋幕遮的事情,還是不見了罷。”李玄都搖了搖頭,“掃墓之后,我們就去蘆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