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秋抱拳朗聲道:“白夫人高義。”
秦素不太喜歡與陌生人相處,身形隱去,聲音卻回蕩在周圍,飄飄渺渺,讓人無從分辨來處,“你們只管趕路,我在暗中保護你們。”
周秋和房夏對視一眼,不再廢話,略微收拾之后,繼續動身趕路。
李玄都之所以不曾現身,是因為寧憶那邊傳來了消息,他已經發現了“帝釋天”的蹤跡,就在大雪山行宮之中。
關于“帝釋天”,李玄都算是志在必得,畢竟一尊長生境的身外化身實在是太過誘人,如果李玄都能得到“帝釋天”,加以煉化之后,他就能徹底壓過宋政等人,甚至可以與老玄榜中修為最高的李道虛正面抗衡。
李玄都的修為之高,不必多言,就是二劫地仙的陸吾神都傷在他的劍下,哪怕是與陸吾神交手而元氣大傷之后,面對地師的偷襲,仍舊能從容應對,讓地師占不到便宜。雖說李玄都已經躋身長生境,但是與躋身長生境多年的李道虛相比,還是相差甚遠。
至于李玄都為何要以自己師父為假想之敵,卻是形勢使然了。大勢如滾滾洪流,人如水中魚兒,大多數只能不順勢而動,很難逆勢而行。
此時李玄都正行于一方湖上,到了他這個境界,踏波而行只是尋常,一路走過,水波不起,只是留下些許漣漪。在他面前懸著一面鏡子,說是鏡子,但材質并非銅或玻璃,而是一層微微蕩漾的水幕,透過水幕可以看到另一邊的寧憶。
這便是“鏡花水月”的玄妙所在了,不但可以作為通行的門戶,也可以作溝通見面之用。可惜這樣的半仙物太少,不能像須彌寶物那樣廣泛應用,與其他人聯絡還是要靠飛劍傳書一類的手段,或是通過李玄都的“小紫府”。
寧憶的影像隨著水波而輕輕晃動著,他望著不住掩嘴咳嗽的李玄都,微微皺眉,“紫府,你的身體……”
李玄都擺了擺手,“不妨事的。你不必擔心我。倒是你,要注意自身安危,畢竟那里是薩滿教的老巢,若是有什么危險,只管啟用‘鏡中花’,我會立刻趕到。”
寧憶點了點頭,“我會的。”
李玄都問道:“還有其他事情嗎?”
“沒有了,多加保重。”寧憶搖了搖頭,斷開了“鏡中花”與“水中月”的連接。李玄都面前水幕中沒了寧憶的影像,只能倒映出李玄都的面容。
李玄都一揮袖,也收起“水中月”,繼續緩緩而行,身后留下一連串漣漪。
高家子弟那邊,有秦素親自出面,李玄都很放心。不管怎么說,秦素都是太玄榜上有名之人,只要不是遇到長生境高人,都有一戰之力。
李玄都行走之間,感悟天地,不知不覺之間進入了天人合一的狀態之中,與腳下湖泊融為一體,不分彼此。不過李玄都可惜清晰感覺到,此方天地對自己隱隱勝出排斥之力,之所以還能維持天人造化境的完美天人合一,不過是以修為強壓罷了,就像一個箱子裝滿了東西,蓋子難以閉合,然后以外力強行蓋上蓋子。
這種排斥之力便是長生境不得不飛升的緣故,隨著李玄都開始長達七七四十九日的脫胎換骨,這這種排斥之力會越來越大,待到李玄都成就地仙體魄,這種排斥之力就會達到最大,然后在百年之期以前都會恒定不動。這種感覺有些類似于“眼睛里容不得沙子”,此方天地就是眼睛,長生之人就是沙子,哪怕沙粒很小,仍舊不能藏在眼皮下,非要被眼睛用淚水沖刷出來不可。歸根究底,沙粒屬于異物,脫胎換骨之后長生之人對于此方天地而言,也是異物。
李玄都嘆息了一聲,踏上了長生之路,就再也沒有回頭的余地,要么飛升離世,要么渡過天劫,成為一劫地仙。更為凄慘的下場是從長生境跌落下去,修為沒了,不足以飛升,可體魄還是地仙之體,無法長久駐留世間,有百年之期。只能等著天劫落下,化作灰灰。這也是當年李道虛無論如何都不肯救下司徒玄策的緣故,風險實在太大,等同是用性命做賭注,要知道躋身長生境除了根骨資質之外,還講究機緣,誰又能保證自己能夠兩次踏足長生境界?
當然也可以拋卻體魄,可人仙和地仙已經靈肉合一,難以分離,鬼仙、神仙固然可以拋卻體魄,卻好似無源之水無本之木,會迅速走向腐朽,不但徹底絕了長生大道,而且終是難逃消亡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