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肅卿向穆宗皇帝諫言:“蓋解而散,散而復聚,猶弗散也。必實實賑濟,使之糊口有資,而后謂之真解散。解散之后尚須安插,必實實給與牛種,使之歸農復業,而后謂之真安插。如是則賊有生之樂,無死之心,自必帖然就撫。撫局既定,剿局亦終。”穆宗皇帝也同意了張肅卿的諫言,在秦襄收復秦州之后,下旨:“秦州屢報饑荒,小民失業,甚至迫而從賊,自罹鋒刃。誰非赤子,顛連若斯,誼切痌瘝,可勝憫惻。仍曉諭愚民,即已被脅從,誤入賊黨,若肯歸正,即為良民,嘉與維新,一體收恤,施牛與種,恢復農桑。”
結果卻是穆宗皇帝突然暴斃,十歲的天寶帝登基,接著是帝京之變,張肅卿身死,秦襄下獄,宗室掌權。原本的撥款賑災被層層盤剝,無疾而終。
秦襄給朝廷的最后一次上書言道:“諸賊窮餓之極,無處生活,兵至則稽首歸降,兵去則搶掠如故。此必然之勢。”
最終導致了西北五宗起事,秦州、涼州、蜀州三州陷落。繼而青陽教起事,各地流民四起,朝廷無錢無糧,只能放權給各地總督,使其自行籌糧募兵,導致疆臣坐大,間接導致了遼東的崛起。
玄真大長公主離京之后,一路所見,終于是對朝廷徹底絕望,認為大魏氣數已盡。
至于朝廷為何無錢,與儒門脫不開關系。
歷代首輔皆是出自江南,在朝為官的儒門弟子也是如此,因為其根基在江南等州,故而給江南的魚米之鄉大減商稅,而給秦州、中州、晉州屢加田賦,又有遼餉、剿餉、練餉,比正賦高出一倍,一畝田的賦稅累加到了二兩,而連年大旱的情況下,一畝地收成的米麥卻賣不出半兩銀子,于是百姓棄耕逃亡者日眾。不計其數的田地因為**而荒廢,讓無道宗的大軍一再壯大,最終讓西北局勢一天天徹底糜爛下去。
澹臺云掌握三州之地后,雖然也有過一些舉措,但杯水車薪,無濟于事。再加上澹臺云本不會治國之道,也沒什么好的辦法。至于有辦法的地師徐無鬼,他并不想慢慢發展三州之地,而是打算一氣攻入帝京,多方謀劃,心思多數用在了昆侖、西域、帝京、正道各宗,唯獨沒有用在腳下的三州之地,這也是李玄都不能完全認可徐無鬼的原因所在。
當年李玄都去西北的時候,正是西北最為艱難凄慘的時候,直接讓李玄都見識了一番人間煉獄的景象。與李玄都所見相比,什么江湖廝殺,都成了微不足道的小場面,便是沙場廝殺也遠遠不如。那時候的李玄都還很年輕,沒有經歷過大風大浪,心里難以承受,由此導致了李玄都想法上的根本轉變。他發誓要改變這個局面,先是投奔張肅卿,以張肅卿為師,張肅卿死后,人亡政息,他干脆直接親自上陣。
李玄都聽人說起過,天寶帝的御書房中有一扇屏風,上面寫了八字,分別是:“天災”、“流民”、“西北”、“遼東”。這便是朝廷的四大心頭之患,與之相比,其他的都是疥蘚之患,只能讓他焦頭爛額,而這四大心頭之患卻讓他寢食難安。
也許隨著李玄都整合道門,這扇屏風上還要多出“李玄都”三字。
朝廷中還是有高人的,看得明白。李玄都可不僅僅是一個客棧那么簡單,掌握了慈航宗、正一宗,意味著從從嶺南到江南的海路已經全部落入了李玄都的手中,而且李玄都對于清微宗的影響也是極大,張海石、李非煙等清微宗元老都支持李玄都,再加上清微宗掌握的東海,李玄都便打通了從遼東北海到嶺南的全部海路,近可抵達鳳鱗州、婆娑州,遠可及安西大秦國。除此之外,太平宗多有能工巧匠,擅百工,所產無不精巧無比,尤擅火器,火炮尤勝神機營之大炮,一炮既出,聲震數百里,糜爛五十里。雖然此乃夸張之言,但也可以讓本就可以媲美金帳大軍的遼東鐵騎如虎添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