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的神色有些凝重,“我覺得……她說這次就算了,反而是記在了心里。”
“我也是這么想的。”李玄都道,“你還記得嗎,我離開金帳王庭的時候,曾經與澹臺云有過一次深談,她提過她與宋政的過往經歷,結發夫妻,少年夫妻,患難夫妻,兩人之間的感情之深,要遠超其他人的想象,哪怕兩人后來決裂,也不能磨滅。所以在終南山上,我甚至已經做好了要與澹臺云打上一場的準備,可她沒有出手,我當時就有不好的預感。正所謂君子之所以取者遠,則必有所待,所就者大,則必有所忍。澹臺云忍一時,便是為了后來的所就者大。”
秦素點頭贊同道:“《留侯論》有云:‘古之所謂豪杰之士者,必有過人之節,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見辱,拔劍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挾持者甚大,而其志甚遠也。’澹臺云當時不出手,便是為了后來更猛烈的出手。”
李玄都輕嘆一聲,“正因如此,今日之事當由我來擔起擔子。如今的情形是,澹臺云知道我們要做什么,我們也知道澹臺云知道我們要做什么。當年祖龍始皇帝還未一統天下時,燕國曾經委托一位劍仙行刺祖龍,那位劍仙偽裝成燕國使者,并將自己所用短劍藏于地圖圖卷中,意圖在為祖龍奉上地圖時行刺殺之舉,只是結果卻不怎么好,劍仙一擊不中,被祖龍反手拔劍斬斷左腿。身陷絕境的劍仙舍命一劍,未中,最終死于祖龍劍下。由此生出一個‘圖窮匕見’的典故。澹臺云名義上是邀戰,實則想要殺人,這是個借口,就像藏著匕首的地圖,現在這張卷起的地圖已經快要到頭,雙方都知道在地圖的最后是刺客所用的匕首,可是誰也不肯捅破這層窗戶紙。”
秦素說道:“澹臺云是劍仙刺客,我們是祖龍,祖龍可以召見燕國使者,也可以不召見燕國使者,我們可以接下澹臺云的挑戰,也可以閉門不出,有大荒北宮為依托,澹臺云也不能拿我們怎么樣。”
李玄都卻是不贊同秦素的想法,搖頭道:“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我們當然可以守住大荒北宮不失,可澹臺云也可以轉而對其他人下手,我們能全部防住嗎?恐怕是不能。當然,如果澹臺云真對其他人下手了,那么我們也可以對澹臺云身邊之人下手,可如此一來就成了雙方對耗的局面,反而讓儒門和朝廷得了便宜。我們現在要做的事情不是與澹臺云糾纏,而是積蓄力量,發展盟友,準備一掃天下,所以我認為不能閉門不出,而是趁著這個時機徹底與澹臺云做個了斷。”
秦素哪里不明白這個道理,可是這就好比上中下三策中的上策,看似美好,實則不切實際,難度極大。能畢其功于一役當然好,一了百了,可前提是李玄都能勝過澹臺云,若是李玄都輸了,后果不堪設想。
李玄都看秦素的神情,已經大概知道她心中所想,笑道:“說白了就是看誰更厲害一些,看誰的境界高,法寶多,功法玄妙。”
秦素面帶憂色,“你自己也說了,澹臺云多年底蘊一朝爆發,已經躋身了元嬰妙境,一身兼具地仙和人仙兩家之長,‘三寶如意’畢竟不是完整的仙物,你……”
李玄都擺了擺手,“我自有計較,不讓你做望門寡就是。”
“別胡說八道!”秦素啐道,臉色微紅。
李玄都道:“倒是你,身上有傷,是出了什么變故嗎?”
秦素將伊克頓登門挑戰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李玄都聽完之后,點了點頭,說道:“澹臺云這是在探我們的底細,她想通過伊克頓來最后判斷岳父是否已經出關。既然是你親自出面,那么她就可以斷定岳父未曾出關,如果不出我所料,她很快就會出手了。”
秦素嘆了口氣,“那……你可得千萬小心,不要逞強。”
李玄都“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