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先生道:“直到如今,朝廷還是占據了大義正統的名分,若論潛力,坐擁江南等賦稅之地并且有天下九成人口的朝廷遠在遼東之上,所以遼東對于入關也是顧慮重重,這正是陛下的機會。想要改變這種局勢,關鍵要有一支精兵,只是養兵練兵都要用錢,朝廷坐擁天下,富有四海,為何屢屢國庫空虛?為何處處左支右絀?錢都去哪了?為何有稅卻收不上來?”
天寶帝只覺得還剩下一層窗戶紙未曾捅破,已經十分接近了。
白鹿先生忽然輕聲笑道:“過去的時候,守邊將士,每至秋月草枯,出塞縱火,謂之燒荒。也就是燒草原,每次都要出動萬余人。由此生出一個笑話,說戶部下發了十萬兩銀子,用以燒荒,等到了遼東總兵手中的時候,只剩下一萬兩銀子,總兵拿出一千兩銀子燒荒,結果效果不好,于是向兵部上報說今年雨水太多,十萬兩銀子燒荒效果不佳,反而不慎燒了糧草和部分軍械,需要十萬兩銀子重新購置軍械,另外再請朝廷補發十萬兩銀子二次燒荒,以防金帳南下。”
天寶帝卻是笑不出來,臉色鐵青。
白鹿先生收斂了笑意:“雖然是笑話,有所夸大,但其中的道理沒錯,朝廷撥出一百萬兩銀子的糧餉,能有五十萬兩銀子用于兵事就是幸事。百姓們交一百萬兩銀子的稅,能有半數進入國庫,也是幸事。”
“幸事?”天寶帝臉色鐵青,氣喘加劇,“朝廷花錢要花雙倍的錢,朝廷收稅只能收一半的稅,這還是幸事?朝廷的錢,事事都要分走一半,這個朝廷到底誰的朝廷,這個天下又是誰的天下?!”
白鹿先生淡淡說道:“有道是:‘與士大夫共天下’。”
天寶帝狠狠一拍桌子。
白鹿先生說道:“所有的法度,無論多么高明,最終都要靠人來實施執行,所以陛下要做的就是整肅吏治,這才是一切根本。”
……
李家宗祠的神堂中并無李道虛的牌位,因為嚴格來說,李道虛并沒有身故,只是不能重返人間而已。所以按照規矩,李道虛沒有牌位供奉,而是在神堂的偏殿中懸掛畫像,是李家的第三位飛升之人。而李玄都則有望成為第四位飛升之人,并且畫像懸掛于李道虛之側。
李玄都來到偏殿之中,舉目望去。
第一幅畫像并非李家始祖,而是李家定居北海府后的第一位族長,是個老者形貌,白發、白須、白眉,仙風道骨,北海府李家的基業便是由這位老祖開創。
第二幅畫像是個中年男子,一身石青色常服,氣態威嚴,面容冷肅,一看便是不茍言笑之人,這位是“春”字輩的祖先,是個武癡人物,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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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為極高,可治家、治宗都乏善可陳,與李道虛相較,卻是相差甚多。
第三幅畫便是李道虛了,用的是李道虛老年時的畫像,若是讓李玄都來評價,頗有帝王氣,雍容又從容,不怒而威,還是頗為傳神。
過去幾百年,李家從未能與長生之人輩出的上清府張家相提并論,直到李道虛這一輩,才算是與上清府張家并駕齊驅,待到李玄都這一輩,才壓過了張家一頭。從這一點上來說,李道虛其實是李家的中興之主,地位不遜于開創之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