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律沉默了下來,站在門外一言不發。
他不知道陳落在等什么,但出于對眼前這個一手創立了青角司,以一己之力抗住天下護住了蕭泊如,前不久又舍棄生死去了南雪原上搏命的男人,大和尚的心里滿是敬意。
所以他沒有詢問,也沒有急迫,只是安靜地站在門外,低垂著目光,垂手等候著。
這世上的人很奇怪,尤其是唐人,就比如現在,明明是殺人的,明明是要分生死的,但是此刻卻十分尊重自己要殺的人,這就是奇怪。
或許也就是從這一點上恰恰可以說明,這世上并沒有純粹的對錯,有的僅僅只是立場不同罷了。
陳落在等什么,沒人知道。
整個青角司或許也就只有他自己方才知曉。
抬頭看著天空,白晝在星光之下隱沒退去,夜晚降臨,金玉律就在門外等了一天。
陳落依舊沒有回頭。
金玉律并不著急,依舊是靜身等候。
直到月亮探出云層,升到最高,今夜的黃沙院落吹起了一陣春風。
院內的房屋內傳出了一陣玄而又玄的波動,震散了天上殘存的云霧,讓四周變得更加清明,陳落方才轉過了身,帶著歉意的對著金玉律行了一禮,說道:“朋友破境在即,內心牽掛,勞煩普慧大師等候了半個日夜。”
普慧目光復雜的看著那間小屋,旋即輕聲頌了一聲佛號,說道:“恭喜。”
這是好事,很值得慶賀,陳落沒什么好避諱的,自然是坦然接受。
黃沙院落的小屋木門被推開,花白發略帶著一抹疲憊走了出來,身上的白衣顯得有些暗淡,滿頭的白發和那雙不同于人的白色眼眸同樣顯得有些虛弱。
破境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也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尤其是他本不該如此快破境,起碼還需要半年的時間方才可以,但他卻提前了如此之久,所付出的巨大努力和磨礪常人根本難以想象,所以他在入了五境之后推門而出之時才會顯得如此疲憊。
花白發是個很聰明的人,他這一生就只有一個朋友,那就是陳落。
所以在看到場中的情況之后,他便托著疲憊的身軀走到了陳落的身側,抬頭注視著竹門之外的那個大和尚。
挑眉道:“金玉律?”
他很聰明,或者說能夠修行到這個境界的人即便再蠢,也不會蠢到哪里去。
陳落很少得罪人,尤其是從未得罪過僧人,無論是無量寺還是白馬寺都是如此。
眼下門外卻站著一位僧人,看樣子要取他的性命,這幾年發生的事情很多,卻又不算太多,所以略一思忖便想到了幾年前的那件事,那個死在陳落手中的,傳聞和五散人有關系的紙探花,唐球兒。
而五散人當中在白馬寺出家的那名和尚,也就是如今的戒律院長老,普慧大師,金玉律。
那這僧人就一定是他了。
對于花白發能夠一言猜出自己的身份,金玉律并不感到驚訝,他看著眼前那白衣白發的男子,祝賀道:“如今的人間即將大亂,南城花白發能夠在這個時候踏足五境,憑借你的天賦和實力,人間的勝算便更大了一些。”
這同樣是實話,花白發本就是草黃紙前十的人,眼下踏足五境,實力只會更強,的確算是一個比較沉重的砝碼。
花白發也在看著金玉律,二人相互對視著,他問道:“既然你知道天地大亂在即,為何還要來這里?”
金玉律沉默了一會兒,然后道:“我們所有人都生活在天地之間,為了人間聯合在一起對抗天上是應該做的事情,算是義務,也算是責任,但人生在世不僅只有這一件事,總還有一些要比天地大亂更重要的事情存在,當然,這只是對我個人來說。”
花白發冷笑道:“天人交戰在前,我想不到有什么是比這件事更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