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識雖久,終非同道中人,錢谷良既然不愿開棺驗尸,李一翥也不勉強,他寬慰了幾句,許諾親自追查采花賊的下落,定不容他輕易逃遁。事到如今,錢谷良也只能將希望寄托于華山派,他親自陪著李一翥到女兒繡房查尋蛛絲馬跡,又到停棺的靈堂一一看過,棺槨業已下釘,縫隙用骨膠封嚴實,錢谷良心意已決,不容他人再驚擾女兒。
陳年舊事纏繞于胸,李一翥心神不寧,放心不下女兒,心急火燎抄近路趕回落雁峰,將女兒和徒弟安頓在合川谷。周軻氣功劍法乃他代師傳授,有多少火候,自然心知肚明,周軻這些年來韜光養晦,實則武功只遜色他一籌,有他從旁照應,定可護得女兒周全。
在稟告掌門之前,他還是想開棺驗尸,確認自己的推測無誤,茲事重大,無比探查清楚,不可有絲毫錯漏。既然錢谷良一口回絕,那就只有掘墳了,李一翥特地叫上郭傳鱗,只是找膽大的人搭把手,月黑風高,掘墳開棺,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勝任的。他雖然對這個徒弟心存芥蒂,但下意識認為他適合干臟活累活,至少很聽話,很可靠。
李一翥帶著郭傳鱗來到華亭鎮,正好遇到錢府上下披麻戴孝,哭聲震天,一路撒著紙錢送棺槨出殯。按照當地的風俗,棺槨至少在靈堂停放三天,親戚好友祭奠之后,再送到祖墳,入土為安。錢谷良擔心夜長夢多,消息走漏出去,官府要仵作強行驗尸,于是謊稱女兒死于疫癥,為免傳播,提前掩埋了。一旦棺槨入土,只要他不出首,即使官府有疑心,也不能開墳驗尸,女兒生前遭受凌辱,死后就讓她安息吧!
出殯的人群披麻戴孝,八個壯丁肩扛棺槨,一路紙錢飛揚,哭聲震天,李一翥與郭傳鱗遠遠尾隨在后,出了華亭鎮,繞過黑松林,確認了錢家祖墳的位置,在附近的農家借灶吃飯,耐心等候天黑。
莊稼人老實憨厚,有客上門,傾其所有炒了幾個家常菜,沒什么葷腥,都是地頭的新鮮蔬菜,味道不差到哪里去。李一翥遵循養生之道,只吃了七分飽,郭傳鱗卻扒了滿滿三大碗米飯,收拾起碗筷送到柴房,在灶頭上放下一塊碎銀子。莊稼人千恩萬謝,伺候得更是殷勤。
看看暮色漸濃,李一翥向他借了一柄鋤頭,郭傳鱗搶上前接在手里,二人出屋辨明方向,朝錢家祖墳走去。
李一翥乜著眼問道:“知道我們是去干什么嗎?”
郭傳鱗掂了掂手中的鋤頭,猜測道:“莫不是掘墳?”
這并不難猜,李一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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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有諱言,他言簡意賅,說了事情的由來,并且透露了一點關節。昨夜一名采花賊潛入錢府,殘忍地奸殺了錢家小姐,那賊子點穴的手法與華山派的宿敵有**分相似,為確認其師門來歷,必須開棺驗尸。
郭傳鱗點點頭,師有事,弟子服其勞,掘墳開棺是體力活,且有傷陰鷙,師父雖然內外兼修,武功卓絕,做這種事總有些不方便……他終于明白師父夸他“當過兵、殺過人、見過世面”這幾句話的含義。華山派的宿敵……宿敵……難不成是青城派?一念及此,郭傳鱗心中不由打了個咯噔,偷眼瞧李一翥,卻看不出什么端倪。
天色已暗,山風嗚咽,李一翥藝高人膽大,郭傳鱗雙手沾滿鮮血,陰魂厲鬼避之唯恐不及,二人穿過黑松林,遙遙望見錢家祖墳,遠處的新墳旁亮著一盞燈籠,照亮了高高矮矮數條可疑的身影。
“難道有強人覬覦陪葬的珠寶首飾,也來湊熱鬧?”李一翥定睛細看,一人腰纏白布,坐在墳旁癡癡地望著石碑,時不時抬手拭淚,幾個小廝身著喪服,低三下四地勸他早些回去。那是米行老板錢谷良,他中年喪妻,沒有再娶,只有這么個寶貝女兒,視若性命,一心想給她挑個如意郎君,老來也好有所依靠,誰知女兒一夜間變成冤魂,從此陰陽相隔,怎叫他不悲痛欲絕。
人死如燈滅,李一翥心中有些唏噓,他突然覺得,自己的所為是向錢谷良的傷口撒了一把鹽。
煢煢孤墳,無處話凄涼,錢谷良坐了許久,流干了眼淚,才在小廝的勸說下蹣跚離開,忽明忽暗的燈籠像猛獸的眼睛,久久盯著李一翥和郭傳鱗藏身之處。墳頭重新陷入黑暗中,郭傳鱗咳嗽一聲,小心翼翼問道:“師父,還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