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歷五月,天氣已經暖和了起來,桑樹上的新芽長成了新葉,采桑女挽著裝著桑葉的籃子行走在阡佰之間。齊國的春耕早已完成,早先播下的種子已經在松軟的土地上拙壯發芽,臨淄的國人們放下手中耒耜犁耬,按照什伍之制,集結在臨淄的校場里,準備組成一支大軍,攻伐譚國。
自從小白登上齊侯之位以后,便用心整頓內政,修整兵革,這也是任何一個有雄心的君主想要去做的。在這春秋之時,以血統和等級制度為代表的周禮之制仍根深蒂固,發揮著強大的作用,若無小白的亂入,還能存在個幾百年。
但在幾百年之后,禮制完全崩潰,進入到殺人盈野、尸骨成山的戰國時代。華夏各國的血脈在軍功爵和土地的刺激下互相殘殺,最終于血火中誕生一個新生的統一國家出來。
但現在小白來到了這個時代,他雖然不能去阻止這個趨勢,但卻希望自己能夠讓這個融合為一的過程少些血腥,讓新的時代快些誕生。
在周天子的威望日益衰弱,失去了天下共主的地位,諸侯各國已經四分五裂,各國也變成了一盤散沙。因為諸夏力量的不團結,使得南夷北狄不斷向中原擴張,威脅著新生的華夏文明。孔子會擔憂他會披發左衽,他所擔憂的是衣冠嗎?更多的是擔憂文明會退化到游牧時代,摧毀了農耕而建立起的文明。
而小白覺得自己來到這個時代,取代了歷史上的齊桓公,就要肩負起屬于自己的責任來。歷史上的齊桓公尊王攘夷,又在管仲的幫助下率先于齊國改革,開創了一個變法強國的新時代。不但在這個時代遏制了游牧民族的侵略,而且為后人提供了一個改革的樣板,也成為了春秋戰國時代各種思想發育的一個濫觴。
齊國現在居于山東半島之中,北有大海,南有泰山,東方是膠東半島,戰略縱深狹小,困于海東一隅。在小國寡民、城邦分立的時代這并不是個缺點,但在未來的大一統戰爭之中這就是個劣勢。
齊國因其國土狹小,擴張的地方已經被各國堵死,在戰國時雖號稱粟積如山,帶甲百萬,民殷國富卻被秦人一波帶走,積攢的財富成為別人的戰利品。
齊國要想成為一個富裕的大國,靠發展工商之業,依托于魚鹽絲帛之利,不用費力就足以成為天下首屈一指的富國。但國雖富卻未必強,空有強大的經濟實力卻不能轉化為軍事實力,這也是農業時代先發富國的通病。
在這個時代里,土地和人口才是最大的財富,當別人在不斷兼并弱小時,齊國若不進行兼并就會相較于那些兼并國衰弱。齊國的地理位置就決定了要想在未來有更大作為,就必須要在此時奠定強國的基礎,在未來的兼并中建立先機。
現在齊國正處在一個歷史機遇期,春晉等國的實力都還不強,楚人的勢力也局限于南方的漢水流域,正在向北方擴張自己的領地。齊國周邊沒有強國,正是向四方擴張土地吞并人口的好時機,這個時候不利用自己的先發的優勢發動兼并戰爭,那真是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了。
齊國想要進攻譚國的意圖已經是眾所周知之事,說是路人皆知也差不多。譚國人連今年的春耕都沒用心,草草種完潦事,一昧的忙著增高城墻,加深濠溝,譚國的使節往來于各國,試圖從各國那里尋求支援。
譚城南依泰山山脈,北依古濟水南岸,也就是現今的黃河,東至于章丘的長白山,前攬群山,后有河澤,正處在沖積平原上,譚城處于東西方的交逼要道上,是一處戰略要沖,也是齊國向西方擴張的必經之地。
此時的譚國雖也是個子爵國,但處于齊衛魯三個大國之間,西方與衛國隔濟水相望,東與齊國有長白山相隔,南與魯國隔著泰山北脈。只有在西南方向有幾個像遂、宿、成等依附于大國生存的小國。
譚侯在聽從了他的手下公子方的建議之后,一方面修建城防,打算利用堅城來頑抗齊師入侵;另一方面他立即派遣使者,向各大國請求援兵,連遂、成這樣的小國也沒放過。
要說現在能夠和齊國抗衡的國家首推魯國,魯公在不久前還支援了宿國,幫宿人防御住了宋人的進攻。所以譚侯便把很大的希望放在了魯國人身上,希望魯國能繼續高風亮節,制止齊國的入侵。
在魯公干涉了宋人伐宿之后,魯國人的威望終于從干時之戰的慘敗里重新樹立了起來。戰后泗上小國紛紛向魯公表示臣服,魯公的野心也開始膨脹了起來。在收到譚人的求助之后,魯公倒是希望借助齊國攻譚的機會,像對付宋人那樣也打擊一下齊國人,因此他立刻同意了。
齊魯兩國是東方的兩大強國,雖然兩國在過去沒有接壤,但兩國早就形成了競爭關系。早在幾十年前齊國便意圖吞并紀國時,就是魯國人與紀國聯姻結盟,一時遏制了齊國的擴張。但隨著魯桓公被齊襄公給陰死了,魯莊公年幼正要借助齊國的力量來穩定局勢,齊國正好借助這個時機吞并了紀國。
紀國最后一任君主娶的是魯國公主,在紀國覆滅之后魯姬羞憤返魯,讓魯莊公對齊國再添了幾分怨憤。而在魯國干涉齊侯之位失敗后,魯莊公在小白那兒再收敗績,對齊國的感覺就更憤怒了。現在有機會打擊齊國,魯莊公不顧諸臣的反對,他立刻便同意援助譚國。
救援譚國既能阻止齊國開疆拓土,又能樹立起魯國的威望,魯公對此十分重視。但他唯獨忘了一點,那就是剛剛進攻宿國失敗的宋人的想法,喪師敗績的宋人怎么能咽得下這口氣,早就開始磨刀霍霍準備復仇。
因此在魯莊公答應譚使會救援譚國之后,便開始準備兵馬戰車,正在準備之時,魯莊公卻得知了宋軍又再度在邊境集結,打算報宿城之戰的新仇舊恨,魯國又被迫關注起宋人的動向,譚國的使節只是空歡喜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