癩痢頭突然一下從窗口冒出來,把四個人都嚇了一跳。
賣大力丸的男人離窗口最近,這一下他整個上半身后仰,手一松,那團黃白相間的紙團就掉在了桌面上。
瘌痢頭呲著一嘴黃漬漬的爛牙,臉上多少年沒洗過的油膩都暈出了花兒,伸出枯瘦的胳膊一把抓起桌上的紙團:“錢!娘,我有金元寶了!”
說著一邊唱著不知道是什么調子的歌兒一跛一顛地跑了。
“金元寶,銀元寶,我是娘的好寶寶……”
孩子們跟在他后面起哄:“瘌痢頭,真癩痢,一個腦袋兩個大,裝瘋癲,賣癡傻,一跛一顛騙錢花……”
“娘了個乖乖……”貨郎啐了一口,“我道是誰,原來是這個癟犢子。”
賣大力丸的男人這時候才長出了一口氣,臉色略微和緩了些,不再那么慘白得嚇人:“龜兒子,等下回碰上他必須要揍他幾拳解解恨!”
他一回頭正好看見蘇綰綰,馬上改口道:“我是說,揍他幾拳教教他規矩!”
蘇綰綰聽了那兒歌,覺得奇怪:“他一直都這么瘋癲的嗎?”
當鋪伙計嗐聲道:“這人說起來也是個可憐人。”
蘇綰綰聽他講了,才知道了一個驚人的故事。
原來這個瘌痢頭名叫李維祥,本來也是住在那座不太平的李府。
不過因為他娘是李大人在花月樓聽曲時的一個相好,上不了臺面,所以整個李家對這位少爺并不太在意。
李維祥他爹對他的管教很松,不想讀書就不讀,不想習武就不練,不想學規矩就瘋玩。
不是因為溺愛,主要是李大人雖然公務不忙,但他很少能想起來自己還有這么個兒子。
本就不是什么正經主子,下人們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落個清閑。
他們混差事,李維祥就踏踏實實地過了個無拘無束的童年。
但就是一樣,被遺忘也意味著衣食短缺。
本來府里所有人的用度都是有定額的,而且說來他是主子,更應該有人定時給送。
但正房大夫人本就恨他,便以孩子年幼為由,讓人把月例銀子都送到自己的房中。
這一來他平白多了一個人的錢,給她那一雙兒女添置些東西,給自己置辦些首飾,都得心應手得很。
哪兒還會再把這份前還給李維祥。
是以他便撿正房夫人兒子的衣衫穿。
但那個嫡子個子矮小,人又跋扈。看見李維祥穿著自己的舊衣,當即讓下人把他按在地上扒了衣衫,撕成一條條的破布。
笑罵:“你也配穿我的衣裳?就是撕碎了也不給你!”
這位嫡子當年的這句名言,被隨主欺人的惡奴掛在嘴邊夸耀,弄得街頭巷尾人盡皆知。
雖然事情已經過去多年,直到現在人們茶余飯后偶爾還會提起來。
經過了這件事,李維祥再不穿那些綾羅綢緞,再加上身高也比嫡子高上許多,因此從小到大的衣衫都是和仆從一樣。
嫡子沒了出氣的由頭,心里頭憋著再找他的破綻。
于是讓廚房把李維祥的飯食減半。
正在躥個子的少年人吃不飽飯,每天恨不能眼冒金星。
直到他在府里兜圈子找吃食的時候,在墻角邊發現了一個狗洞。
他從出生就沒有離開過李府,下人也因為他的身份和李大人對他的態度,很少和他搭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