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子時。
白如意披著一件墨色的披風,將發髻和臉頰都隱沒在寬大的兜帽里,和夜色融為一體。
烏鴉聒噪的叫聲攙合著夜貓子瘆人的嘯叫,打碎了永安巷的寂靜。
“今天怎么這么晚?”
在她對面的陰影里隱藏著一個人。
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人。
“這人是從斥政司弄出來的,所以費了些功夫。”她說著把手里的韁繩又往前拉了拉,那匹大黑馬四只有力的蹄子在地上踏出“噠噠”的聲響,回蕩在巷子里。
分外孤清。
“斥政司……”那人說著從陰影里走了出來,往大黑馬身后拉著的板車上看去。
月色照在他的身上,即便是在夜晚,他依舊用帕子蒙著臉。
來人正是賒刀人,崔介。
今天他沒有挑著扁擔,也沒有帶著那一籮筐各式各樣的刀。
板車上放著一口矮缸,兩尺高,兩尺寬,就是富貴人家夏天用來養荷花用的那種。
缸口上用布蒙著,隱隱散發出一股嗆人的血腥味。
“你就在這等著吧。”崔介說。
白如意卻不是個慣于聽別人命令的人:“不,我要和你一起進去看看。”
“你是認真的?”崔介玩味地指了指身后幽深的巷子,“知道這是哪兒么?”
白如意重重地點了下頭:“知道,永安巷。”
崔介冷笑:“知道你還要進去?”
白如意收緊了攥著韁繩的手:“我們的約定還在,你會幫我的。”
崔介轉過身去糾正道:“是契約。”
兩人一前一后來到了那扇大門前,崔介雙手抱住缸身一用力,那口矮缸被他端下了馬車。
白如意緊隨其后也進入了這座塵封依舊的大宅。
只見崔介抱著矮缸走到那口井的跟前,雙手一松,那只缸便穩穩地堵住了井口。
“大功告成。”
崔介說這四個字的時候也是前所未有的輕松。
“我答應你的做到了。”白如意幽幽地看著她,月色中她的眸子尤其地亮,透著一抹詭異的貪婪,“你答應我的呢?”
“不不不。”崔介連忙擺手。
“你想反悔?”白如意連聲音都跟著降了溫度。
崔介靠在矮缸上,悠閑地說:“我是說,你答應我的,還沒有做到。”
“什么?”白如意驚訝道:“說好了一百具尸骸,你不認賬?”
“一百具尸骸。”崔介重復了一遍她的話,“一百具骸已經夠了,那還有一百具尸呢?”
“你!”白如意暴怒,“分明就是一種東西,有什么不同嗎?”
“當然。”崔介一點也不像是推脫賴皮,反而給她掰著手指頭說起區別來。
“比如說,你之前送來的那一百個都已經破的破、殘的殘,還有剁得稀碎的。”他抬手拍了拍身后的矮缸,“比如今天這個。”
“而尸呢,就要人雖然死了,但還完整,甚至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