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滿是秋風掃落葉,那寒意就更瘆人。太醫在院子里深吸了一口氣,原以為這人早就該死了,卻不想如此經得住熬,跟剛抬回京城時情況一樣,毒入心脈,無藥可救。
但凡用少許力,便會吐血。他只能一動不動。
就這樣去錢夫人那里回了話,錢夫人眼圈紅紅,嘆了一聲:“希望能熬到王爺回京。”
太醫領了賞銀,匆匆離去。
錢夫人紅了的眼圈很快恢復如常,唇邊有了笑意:“到底是從軍之人身子骨硬,換成旁人可熬不了這么久。”
垂手立在她身邊的中年男子,面容不悲不喜,不陰不陽,不卑不亢,就像他那一身黑色的衣袍,不新不舊。
“夫人可想王爺早日回京?”
她脫口道:“自然想,常常一走便是三年五載,本以為這次得勝能班師回朝,豈料皇上又令他們進軍。打了這二十多年的仗,也該是個頭了。”
“夫人只知王爺勝了,卻不知是險勝,王爺在長梁子那一戰負了傷……”
尚未說完,錢夫人大驚:“蕭穆炎負傷便可回京養病,如何王爺不可回?”
“自然是皇上不讓回。”
錢夫人啐道:“王爺這命是他的,便果真要為他斷送才算圓滿么?便曾經是他家奴,如今也已封了王,誰人不道這天下是蕭家打下來的。”
中年男子連忙躬身:“夫人慎言。”
“趙千夜,你說該如何?”
她像是太急,直呼了他的姓名。他是王府管家,多少年來,王爺世子在外,都由他主內。
剛娶進門的時候,蕭滄雨便囑咐過她:“我常年在外,若有不懂之處,盡可請教趙管家。”
蕭滄雨用的是請教兩個字。這兩個字,代表了趙千夜在王府的分量。
說完急忙改口:“趙管家,可有法子?”
他并不在意她稱呼如何,垂首道:“夫人也知,如今這朝堂,楊相才是皇上最信任之人,楊貴妃又是皇上最寵愛之人,夫人好歹是楊相的姨妹,去求一求你那當相國夫人的胞姐,求楊相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或可準王爺回京養病。”
當初要她嫁給死了夫人的蕭滄雨,不正是楊相的主意么?
她即便身為女子,也懂結黨營私是什么意思,當初楊相不是想借機拉攏蕭滄雨么?
只要還有利用價值的人,總就值得他一救不是?
錢夫人即刻重新梳洗打扮,出了府。
放眼帝京,也就只有相府有這樣的排場,這排場錢夫人無心細看,她被請進了相府的書房。
楊儒源是京城最負盛名的儒雅之人,從年輕到如今,歲月都未曾將他那儒雅消損,儒雅得那般溫和,又那般疏離。
“如玉妹妹許久未來看望你家姐了,今日卻怎地不去見她卻來見我?”
言語溫和,溫和得帶著疏離。
錢如玉撩裙就跪:“妹妹前來有事相求。”
坐在書案后的楊儒源連忙起身,伸出手想攙扶,又把手縮回去。他是最有名的儒雅之人,從不會在女子面前失禮。即便是攙扶女子起身這樣的小事,他也挺注意。
“快起來,起來慢慢說。”
錢如玉起身,在書房一旁設著的椅子上坐下來,還沒坐穩,便急切著道:“我家老爺在攻取陰鷙國受了傷,求相國開恩,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準他回京養傷。”
楊儒源一驚:“有這等事?這事皇上可一概不知,朝臣自然也一概不知。不知妹妹是從哪里聽來的消息?可是從宋穆炎宋將軍那里?”
她眼含熱淚道:“妹妹收到了王爺的家信,在信中略有提及。王爺向來以報效家國為重,自然不肯提及此事令皇上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