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原本是溫暖的,但有一面敞著,只拉了兩層紗簾,一陣海風吹來,那床上的人兒雖蓋著蠶絲毯,卻依然哆嗦著,微睜開了眼。
“你醒了啊?”
面前的少年赤裸著半身,雙眸清澈,如那山泉般柔軟而閃爍。
她也不是沒見過男子的身子,犯不著面紅耳赤,眼下,她只想確認自己是否手足俱全,于是輕聲問:“這是何處?”
“落語島,蓬萊仙島附近的小島,”少年瞇起眼笑著,這才轉身去那火彤色的爐上提起了銀壺,將熱水倒進了一只潔凈的泛著光的白色貝殼中,“我們見過,你還記得我么?”
她吃力地用手撐起身子,那少年將貝殼中的水吹了吹,慢慢喂進她嘴里,水溫剛好。
她一邊慢慢下咽,一遍仔細觀察面前的人兒,那細長的眼,高挺的鼻子,小巧的嘴……
“你、你是晅寧?!”
“姐姐記性真好。”
晅寧瞇起眼溫溫地笑了,他將那貝殼置到了一旁的淺灰石幾上:“發現姐姐時,姐姐已是奄奄一息。”
鹿燃歌微擰著眉,忽覺眉心處一陣別扭,她伸手一觸,竟有一個黃豆大的扁平硬物,她低著頭瞇起眼回憶了好一陣子,才忽然抬起頭來。
他見她泫然淚下,忽而心疼,上前坐到了她身邊:“姐姐莫要擔心,你仍國色天香,比我們鮫族的公主還要美麗,姐姐的眉心,是我用白色的云貝母打磨了十天十夜制成的,恰好與傷口契合。”
“十、十天十夜?”鹿燃歌微張著嘴,“我在這里十天十夜了?”
晅寧點了點頭:“算上姐姐從黑若河飄來的兩日,準確來講十五日。”
鹿燃歌落魄地將手肘撐住了床,她閃爍著雙眸,許久,才淚汪汪地瞧著晅寧,欲言又止。
晅寧望著她淺笑:“本是想娶姐姐的,但,姐姐有喜了。”
她猛地抬起頭來,微張著嘴,溫唇上下開合著更是啞然失語,她連忙伸手去撫摸自己那尚未隆起的肚子,再一次,眼淚啪嗒啪嗒直掉。
許久,她才癟著嘴,仰著臉望著晅寧,乞求地擠出那幾個字:“白賢王…如今可安好?”
“前幾日仙島中有鮫驛來信,說北方戰得激烈,白賢王以少敵多滅了八萬來犯濛軍。”
鹿燃歌本想擰眉,卻擰地別扭,只好悵然微低著頭輕輕搖頭:“再過幾日,濛族王子若是親自出馬,勝負難說。”
她忽然想起了蘇琴,她定是已與苗隕西匯合了,若是她那張熟悉的臉,被濛族細作見到,大野,就真的完了。
最重要的是,容夕,她的夫君,正在最前方頂著那來勢洶涌的濛國大軍。
他還是這腹中孩兒的阿爹啊。
她憶起了在坤揚城苗隕西客棧中的那場夢魘般的經歷,不禁苦地緊閉著雙眼。
“晅寧,現在我要回坤揚城,最快要幾日?”沒過一會兒,她睜開了眼,凝視著面前的少年。
晅寧:“回陸上要一日,快馬加鞭最多四日,可是姐姐會騎馬么?”
鹿燃歌搖了搖頭:“不會,但我必須盡快趕到北興王的宮殿。”
是啊,之前怎能未想到,北興王在冀州都有宮殿了,如此高調,又手握三十萬麒麟軍,怎會輕易讓容夕立軍功?
晅寧沉默許久,他回身望了眼夜幕中遠方的熒光閃閃的仙島,這時,鹿燃歌才發現他身上有些濕漉漉的,她剛要開口問他,便看到他那漂亮的耳朵后面,忽然展開了一對鰭。
“姐姐,我回去取一樣東西,就速來找你,你要是冷的話,就靠著珊瑚鼎,暫且暖暖身子。”
說完,她見著他手臂和赤著的腳下又長出了一排排白色的鰭,一個魚躍進了那漆黑的海,“撲通”一聲,便消失不見。
她呆愣在原地,忽然憶起容夕的阿娘儷美人是鮫族公主,又仔細回憶起容夕的通體,并未見過那類似魚鰭之物,想著想著,不禁一下子臉紅,整個人蜷進了蠶絲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