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他模糊的面容,面對這樣一張臉,我知道如果他不愿說些什么我一點辦法也沒有,畢竟我連他一個表情都看不到。一切都變得安靜下來,片刻后他只說:“走吧”。便拉著我前行。我感受到他方才的遲疑似乎隱藏著什么消息,可我無從得知。恍惚間我不知道他帶著我走了多遠,周圍一片昏黃,讓我感知不到距離也沒有時間。我一點疲憊的感覺也沒有,唯一的知覺來自他握著我的手里實時變化的溫度。
這個人我現在分不清他是最初那個男人,還是我夢里時常出現的男孩,他給我的好感來自于他的手掌給我帶來的溫度。在這段路程里,我看不到任何風景,遇不到任何人,一切都那么陌生那么虛無縹緲,而且我不知道我要走向哪里,可是因為有他在,我感到很安心,很溫暖。
我糊里糊涂跟著走了不知道多久,終于看見了一座實實在在的天橋,剛上橋的時候腳下看起來是紅木質地,但是給我一種鋼筋水泥一樣堅固的感覺,橋面開闊,平直。我們一直往前走,突然出現了一個急轉彎,接著是木制的繩索,是一段段木頭銜接成搖搖晃晃的繩索。突然的急轉彎和突然的寬闊橋面變成繩索,我直接從橋上掉了下去,情急之中我用手抓住繩索吊在上面,往下一看才發現,這座橋居然在萬米高空,云層下面我看見了模模糊糊的城市和山脈,就像從飛機上往下看,但又看得不那么真切,就像有某種半透明的結界籠罩著人間,城市和山巒時隱時現。吊在這樣的繩索上,我的手沒有任何酸痛感,我似乎也并不害怕,因為我心底總有一種莫名的安心和信任,我覺得他會護著我。這時我才意識到一路上他緊握著我的手在剛剛的慌亂中已經被我掙脫了,我望向橋面尋找他,卻發現橋上出現了許多形形色色的人,雖然都是模糊的形象,但我看的出他們在圍觀我,在這些人群的邊緣,我看見他了,只有一只手是清晰的他站在人群的后面,當我看向他時,他轉身不看我了,接著我只看到他的背影,再接著他不見了。那一刻我開始慌張害怕了,原本的安心和信任瞬間消散。這時人群中伸出了一雙手,拉住了我,我看見大家集中在那雙手后面成一團,接著我被那雙手拉回橋上,這雙手順勢把我攬在懷里防止我再掉下去,慢慢地,從這雙手開始,這個人完全清晰地呈現在我眼前。我看清這張面孔,居然是南朵的奶奶。這張我已經十幾年未曾見過的臉,再一次出現在我眼前,還是我和她最后一面時的樣子。因為接受化療而脫發的頭上戴了一頂深杏色的毛線帽,全身水腫的身體穿著的是六七十年代流行過的灰色西裝,外面套了一件杏色毛衣馬甲,這是她生病后難得見到的體面裝扮。可她看起來比那時精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