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朵的奶奶從黑色石碑鉆進去,卻沒有看見大桃樹。迎接她的是一座鏤空的玻璃天橋,天橋曲曲折折,橋面布滿了不規則的鏤空,每走一步都要提心吊膽,稍不留神就有可能一只腳掉下鏤空,或是整個人掉進更大的鏤空。誰也不知道鏤空底下深不見底的是什么地方,只能聚精會神地往前跳著走。
她感覺身邊的人影快速地從眼前跳走,她也快速地向前跳著,感覺身后有什么在不停地驅趕他們,就像現實版的神廟逃亡。這樣的速度加上那令人提心吊膽的鏤空讓這段路程更加驚險。
當她不再感受到被驅逐的時候,抬頭一看,來到了一個山腳下,穿過一條小道,看見了跟老家茶廠和粉干作坊間的那條上山小道一樣的路口。她被告知前往投胎還需要通過這里爬上輪回山脈,到達投胎點才可以。
她抬頭望去,那是一座看不到頂的大山,橘黃色的煙霧繚繞在山崖上,雖然植被茂盛,卻沒有生機勃勃的感覺,反而讓人感到壓抑,茫然。她無奈地低下頭,跟著身邊三三兩兩的人影踏上小道。
她無精打采地在山路上前行,腦海里被無盡的虛無占滿。她不知道自己還要走多久,她以為冥冥之地的十幾年在鉆進黑色石碑那一刻就結束了,卻發現黑色石碑后面是另一段未知且漫漫的路程。在崎嶇的山路上,空氣里彌漫著渾濁的氣體,可見度不過兩三米,仿佛置身于一場大戰后的硝煙里。身邊偶爾經過一個或是兩個,兩三個的人影來打破她無邊的孤獨。
她在這條山路上走了很久,久到數不清身邊經過了多少人又從多少人身邊經過,可她始終沒有看到任何類似投胎點的地方。她開始懷疑是不是被自己錯過了,所以她不再茫然地一味往前。她開始左顧右盼,開始留意身邊經過的人影,她試圖去抓到一個和她一樣孤獨的人,她想問問別人,她還要走多久。
當她發現身邊的人影不再模糊時,是她在路過的人里發現了一個和自己一樣孤獨的人。她在那人的臉上感受到了一絲絲的熟悉感,她從自己十分久遠的記憶里一路找去,終于找到了這個人。他還是高高瘦瘦的樣子,雞蛋一樣的頭型,腦袋尖尖的,眼窩深陷。面容看起來是比記憶中老了,疲憊了,姿態看起來是比記憶中頹了,遲緩了。
她伸手拉住這個差點從身邊錯過的男人。“你是不是能金啊?”
男人一臉茫然,呆呆地盯著眼前這個突然拉住自己的人看了又看,終于,他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是你啊,好多年了,沒想到還能在這里看見你。”
“是啊,好多年了,我走的時候你還年輕呢,現在看起來年紀大了不少。你怎么也來這了?”
“哎,命啊,都是這樣的。我沒什么,了無牽掛的,來就來了。”男子說到這反而是一臉輕松的樣子了。
“你還是一個人?在等她嗎?”
能金指了指前方示意往前走。“嗯,一個人。太久了,久到后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等她。年紀大了,也沒有心思再去找一個,就這樣過吧。”
“沒想給自己留個一兒半女嗎?”
“想過。想想也就算了,哪是那么簡單的事情。一個人久了,也就那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