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段時間,無疑是很長一段時間,軟弱無力的謝圣嬰慢慢地撐起她吃盡苦頭的身體。額頭的碰傷痛得相當厲害,這個痛楚使她顧不上別的,因而減輕了她思想上的負擔。她把刮破了皮的雙手浸在溪水中,把沾濕的手貼在受傷發燙的額上。她就這樣坐著,把她的太陽穴和眼睛貼在濕淋淋的手掌中,一種純凈冰涼之感透入她的身體。于是她漸漸地離開了她的創痛。
她體會著這種痛苦,就像一個局外人那樣,而她已經不明白這陣狂怒的意義到底何在了。
她自言自語道:
“為什么?這樣有什么用?究竟值得嗎?”
在黑夜里,湍急的溪水回答道:
“白費力氣,一切都是虛無的……”
謝圣嬰以辛酸的心情,發出憐憫的自嘲:
“我要的是什么?這個所謂的幸福,上哪兒去找?”
突然間,一陣心血來潮,她又想起此前的種種念頭。她重新感覺到一陣欲望的狂風,她的身體被這類欲念占有著,而且還要長時期被占有,雖然她的理性否認它們。在欲念的尖刺劃出來的深溝里,有一股從狂怒的嫉妒中發出的惡劣氣味跟在欲念后面。她一聲不響地忍受它們的沖擊,俯著身,好像在讓一陣風從她頭上吹過去。接著,她抬起頭來,大喊道:
“我輸了!人家更愛馬月芳,這是合理的。她更適合他,而且她也更溫柔。我知道這些,因為她本來就是這樣的。我才是個愚蠢透頂的傻瓜。”
她嘆了一口氣,覺得很疲乏。接著,她說道:
“好吧,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但愿他們幸福!”
但是,說了“好吧”之后,她還呆了一會兒,一動不動。她諦聽著四周的寂靜,一邊沉思,一邊用牙咬著她碰破了皮的手指尖。停了一下,她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身開始往回走。
謝圣嬰回到家,在門口整理了一下儀容,然后裝作若無其事地推門走了進去。誰也沒注意到她的異樣。
她回到自己的房間,把門關上。她感到疲乏到了極點,精疲力竭地倒在屋角的一張椅子上,一動不動,像個老太婆似的佝僂著背。就這樣,她把自己禁閉在圍墻之內。
一整天,她都在被激情肆意驅使著。而現在,當初的決心已付諸行動,不可挽回的事實已經造成,她的心靈潰不成軍,再也沒有力量抵擋內心之敵的襲擊。而敵人已蜂擁而至,如同海潮怒漲。她自己就是敵人的同謀,給敵人打開了門。當一切都已喪失,人們總該還有權利享受自己的絕望吧!
追憶是如此強烈,如同真的看見高彥深在這兒一樣,面對著她,跟她說話,用手觸摸她……她在他身上所愛的一切,相類似和相對立的一切組成的吸引力,燃燒著愛與搏斗的雙重火焰。摟抱與搏斗,本來就是一回事。而這個幻想的摟抱,卻具有如此強烈的肉體力量,以致被愛情迷惑的她,像被巨石壓在身上一樣,身體都壓垮了。
激情的洪流絕望地涌來。于是,謝圣嬰經歷了任何少女在初戀中都遇到的苦惱;為愛而生的女人,她毫無保留的愛情被拒絕了!到了這個年齡的轉折點上,如果她在一場愛情中失敗,她就以為終生的愛情全部結束了。
這天夜里,謝圣嬰獨守閨房。自己的愛情受了摧殘,內心一無所有,奄奄一息,這種思想糾纏著她;一去不復返的愛情,沒有愛情而虛度的一生,這種思想掐著她的脖子,不讓她有片刻安寧;即使這種思想被驅走之后,仍然不依不饒地返回來折磨她。
謝圣嬰把頭靠在桌子上,雙手互相扭曲著。念念不忘的一個意念使她心慌。她達到了某種痛苦的程度:一個女人為解除自己的痛苦,準備走入最不堪的迷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