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那差役便去而復返。
正值興頭上,卻接二連三被人打擾,裴大少也是怒上心頭,酒杯狠狠往桌上一砸,大喝道:“又是何事?”
撥弄琴弦的玉指頓時停下,樂曲驟絕,舞姬也紛紛止住步子,收起紅綢。他們在人情場上混跡多年,自是懂得拿捏分寸。大人怒火中燒,此時若再鼓瑟吹笙,鶯歌燕舞,無異于烈火添薪,更令人不悅,只會自找麻煩。挨頓罵倒是小事,砸了飯碗可就等于斷了活計。人情場上,察言觀色,見機行事,馬虎不得。
差役一陣膽顫,立即跪下道:“回稟少爺,我等以按照少爺的吩咐,對那船上之人喊了話,可......可那人竟充耳不聞,并未調轉船頭,依舊撐著船,朝向楚水對岸。”
“大膽!”裴大少怒不可遏,抄起酒杯便摔,那琉璃酒杯頃刻便被摔得粉碎,將懷中的姑娘們可是嚇得不輕。“竟有人敢駁我將軍府的面子,爺今天非要讓他漲漲記性不可。”
先前那位修士剛欲開口求情,另一名修士便獻媚道:“裴少爺所言極是。如此不知好歹之人,如若不給他個教訓,他日,誰還將裴少爺放在眼里。”
順勢之言,最是動聽,也最討人歡心。世人總喜歡聽這些能令自己歡愉之詞,卻極少愛聽逆耳之忠勸,市井小民也好,帝王朝臣也罷,何況得道仙人亦是如此。民間遂有俗語云:小人之言言于利,忠義之言言于弊,君子之言言于善。
“千汝兄言之有理。以在下愚見,不如我等隨裴少爺前去,一來看看那人究竟是和來歷,二來也可為將軍府長長威名,諸位意下如何?”另一位修士借勢向裴大少獻媚道。
眼前這些修士,并非出自名門望宗,而是世間一些小門小派,修為最高不過元嬰。這些門派若想長存于世,必得攀附達官顯貴,抑或宮廷皇闈,求其之恩利,而揚己之威名,以達千秋。故而,此宴雖是將軍府相邀,卻也正合他們之意。能攀上將軍府這根高枝,至少百年之內,自家仙門衣食無憂,他們在仙門中的地位也必將大大提升。所以啊,裴大少的馬屁少不了得多拍。
一眾修士紛紛隨聲附和。
名喚楓晚的那位修士,見勢不可逆,也只得在心中嘆息,附和著眾人的言語。
酒過三巡,已是有些微醉,如今怒從心來,冷酒入腸,怒火更燒得旺,于是那裴大少拍案而起,指著那差役,怒道:“你,帶我等過去看看。”
“小人遵命。”
楚水江面的霧氣愈加濃重,竟連遠處延綿的山脈都看不清楚了,不過那山林間白猿的哀啼聲,倒是逆流而上,在奔涌的江面時隱時現,與對岸的杜鵑鳥婉轉和鳴。山水之間,當凝心會神,觀朝暉夕陰,品自然之樂。
竹篙割開水面,馱著背后之人,徐徐漂向對岸。
裴大少的寶船順流而下,距離竹篙不過二十余丈。江霧雖濃,但他們這些修行之人,目力本就遠勝尋常之輩,隔霧觀人當然不在話下。然則見到竹篙上站立之人,一眾修士盡數瞠目結舌。顯而易見,以他等之見識,亦未嘗聽聞,竟有人可以一丈竹篙,橫渡楚水。倒莫說他們了,便修行數百年的仙士,怕也未曾聽過此等軼聞。
寶船緩緩前行。船頭的裴大少也見到那江面的竹篙,以及竹篙上所立之人,亦是驚愕不已。怎奈酒勁上頭,神志模糊,便以為這是江湖術士耍的把戲而已,含著酒氣怒道:“哪里來的江湖術士,竟敢打擾爺的雅興,來人吶,給爺將他擒來。”
一眾差役早便驚呆,立若木雞。
見差役們竟無動于衷,裴大少怒上眉梢,抬手便是一巴掌,朝著最近的仆人掄去。指罵道:“沒用的東西,不就是一個江湖術士嗎,竟將你們嚇成這樣。”醉酒卻還不忘踹上一腳。
又是那名叫千汝的修士走上前來,恭聲道:“裴少爺息怒。我觀此人有些修為,你那些差役不敢動手也實屬正常,不妨讓我等出手試他一試。”此人倒極會察言觀色,進言的時機、分寸,都拿捏得恰到好處,不僅不惹人生厭,反而讓裴大少多出幾分好感。怕也是在人情場上混跡多年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