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師父,共七十一片。”重昀答道。
“重昀啊,你少數了一片,應是七十有二。”夫子捻起青石上的綠葉,給重昀過目,而后手指輕松,綠葉隨風,飄向遠方,于歲月中千般輾轉。
“師父,我們為何要來這里?”
“等人。”
“誰?”
“一個和你一樣,能夠改變天下之人。”夫子望著遠方,意味深長地笑著。
他輕捻袍袖,手掌一翻,一支玉筆便被握在掌心,筆端刻著“云書”二字,字體婉約優美,是秦地小篆。這支玉筆的材質,比之先前的碎玉,有過之而無不及,但因是夫子常用之法寶,斷不可予以凡俗之輩。
夫子輕輕躬身,一手捻著衣袖,一手提著玉筆,筆尖在青石上游走,如刀鋒臨木,似龍鱗斷金,竟在那青石上流下一道道淺淺的劃痕。玉質不堅,筆鋒尤弱,未曾想,亦可劈金斷石。重昀立于一旁,觀之行筆,玉筆未有半分折損。不知是玉筆乃天下奇寶,還是夫子修為高深。
未幾,一聲馬蹄驚擾了老槐樹的平靜。
那人灰衣褐袖,冠銀簪木,髻冠上點著一抹新綠,似一筆翠玉點綴。他手上握著韁繩,馬匹一側掛著寶劍,另一側懸著包袱。觀其身姿,步履翩然,閑庭信步,不似往來商客行色匆匆,亦不似仙門修者氣勢凌人。然而那眉眼之間,卻藏著幾分不怒自威的皇者之氣。
古樹下,大青石旁,一老一少,頗令他生出些許好奇,于是拉著韁繩,走上前去。
夫子繼續捻著衣袖,提筆勾勒。
重昀在一旁立著,沉默如古樹上的枝葉。
男子俯首作揖,禮問道:“在下姓李名燁,路經此地,見先生于青石上提筆,頗感好奇,不知可否叨擾一二?”
“無妨。”夫子只是應了一聲,不曾收住手中筆勢。
身子微躬,李燁靠得更近,看得也更仔細些。他觀夫子手中玉筆,筆走之勢,勢如游龍,輕易便在青石上留下墨寶,其修為之深,分寸拿捏之妥當,令人嘆服。然則夫子所作之畫,更讓李燁頗猶為驚異。
行筆如流云聚散,參差不齊處有之,銜接罅隙處有之,星星點點處有之,遙相呼應處亦有之。江河蜿蜒,如潛龍猛蛟;峰巒匯聚,見俠影仙蹤。漠北茫茫,千里風沙人煙稀;碧海無疆,一池天水筆墨難。李燁方才識得,夫子竟在一隅青石上,畫滿天下。
“先生所繪之畫,可是這人間天下?”李燁問道。
“不錯,正是這九州天下。”夫子的玉筆仍在這天下之圖攀援行走。
李燁乍然一驚,道:“先生可是弄錯了。當今天下,六國割據,蜀國以巴山為臥,南楚背大江而居;燕驪安于原上,秦地始自峰下;晉雖錐末,中原沃野;雍土無垠,江河匯之。何來天下九州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