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害怕要一個人去面對醫院那么多人異樣的眼光。我沒有遵守對朋友和對自己的承諾。我需要有一個人陪我,又不能是廠子里那些本來就喜歡看人笑話的長舌婦,也不能是附近打工的老鄉,老姐走了,能陪我去的好像只剩下他李中炯。
我打了他電話,他很開就來了。我去接的他,他打的出租車由我付車費。醫生說要清宮,他并沒有如我所想的陪我做完手術,手術開始前他就不耐煩地離開了。我只好對人說,男朋友去了外地,我是背著他打的胎。他是我男朋友的弟弟,現在臨時有事只能先走了。那么幼稚的謊言,那么沒有頭腦的謊言自己都不信,久經戰場的醫生們又怎么會不懂?幸好的是他們都沒有拆穿我。直到化療的最后一天也沒有人提起怎么沒有人來陪我的只言片語?不知道是他們的善心還是對于這樣的事情見怪不怪提不起任何興趣來。只要錢到位了各取所需就好。我在心里是感謝他們的假裝配合我演完這一出戲。
今天是化療的最后一天,也是我做到身無分文的一天。我沒有打電話向任何人開口借一分錢,包括老姐。我怎么還能讓她來操心我的事。我不能如此自私,她要去消化一個人的背叛,還要去面對嫁一個不愛的男人過一輩子。這些都是讓人想到都覺得壓抑呼吸困難的事。
醫生叮囑過我要注意補充營養,我答應得很好。可是誰又關心轉身后的我連泡面都買不起,只能買幾塊錢的泡面餅,一天一塊用老姐家里剩下的醬油煮著吃,連鹽和味精都不敢奢望。當然也不敢多吃幾塊,怕接下來的日子一塊都沒有。一天一塊,只要吊著命不死就成。哥,這算不算我堅強的一面?
可是我的堅強和我的軟弱向來不分伯仲。爸爸剛剛打來電話叫我明天過去和他們匯合,一起回家過年。他們已經快放假了。我以前說過我請假到了農歷20號。掛斷爸爸的電話我整個人就開始慌亂起來,不知所措。我怎么樣去找到明天的車費?怎么樣在今天理好我憂傷的情緒,明天還給他們一個活蹦亂跳的閨女?怎樣能練好演技,偽裝成父母都發現不了破綻的樣子?是曾經真實存在的自己,有跡可尋是不是就減少了一些難度?
哥,你究竟去了哪里?要是你在,一定可以想出辦法來讓我蒙混過關的。你從來善于在爸媽面前替我打掩護。不對!要是你在,又怎會允許你的妹妹走到今天這步田地?
你一定已經安然入睡了吧!有沒有夢到關于我的事情?你一定沒有看到現在的月亮,高高地懸浮在天空之頂,紅得像個血球。我甚至懷疑是我的幻覺。我從未見過月亮這個樣子,像一個發怒的天使墜入了魔道。
我突然感覺有一張血淋淋的鬼魅大臉笑著向我漂移過來。我沒有害怕,我想伸出手去撫摸它時,它又回到了天空;一會兒又形成一顆血淋淋的心臟懸浮在云海間,說它是我現在新的模樣:一會兒又變成一張可以與大半個天空爭奪宇宙的大嘴,吞噬著一股風吹過來的關于我過往所有快樂的記憶。他漸漸靠近我,在我觸手不及的一毫米向我宣誓他的主權說:“放棄吧!我才擁有你靈魂的主動權。我才能讓完整的你成為這宇宙最閃耀而偉大的魔鬼。讓自己成為傷害的本體,就不再害怕外敵的入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