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榮心中叫苦連連,不想只是貪睡了一晚,就被阻截了回上海的去路。
沈錦龍接到的軍令,是要帶領所部迅速奪回松江車站,以擊敗日軍利用鐵路線,向上海市區增兵的企圖。阿榮夾在隊伍里跟著行動,一是能幫著救護傷兵,二是也好瞅準雙方交戰區域的某個空檔,冒險穿越過去。
林國安懂得了阿榮心思,卻因為一場接著一場的戰斗,無能為力顧得了他,抽空時急急說了一句道:“但愿你能僥幸,平安回到家里!”
松江車站的爭奪戰,不單是激烈,更說得上極其慘烈。接連打了半個多月后,雙方幾度奪回,又幾度易手,死傷無數。
這晚是中秋節過后,阿榮趁著日軍從車站全線后撤,還沒有來得及再次組織反撲,就溜過車站后面的一條橫街,向東直奔而去。疾行好幾里,除了路過的一個小村子,有傳出了幾聲狗叫,并沒有見到其他動靜。
星光熹微,月色朦朧,陣陣微風吹過,阿榮倍感清爽。他此時完全放寬了心,頗有興致地哼起好幾年未曾出聲的小曲,不再如先前那般提心吊膽地一邊急走,一邊還要留意周圍情況。
跨過一道斜坡土坎,突然有幾束賊亮的電筒光線,從不同方向射到了阿榮的身上。他立時閉了聲音,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人,沒敢再向前移動半步。一個日語聲音道:“哪尼西特依路諾?”是在問什么人。阿榮受了驚嚇,本能地回了一句“厄留格西幺”,日語的意思是:我是走路的。心中明白,這是意外碰到了埋伏的日軍,頓時兩腿哆嗦著打起圈來。
幾個日軍士兵沖了過來,在阿榮的身上摸索了一陣,沒有發現武器之后,就息滅了電筒,用刺刀頂住他的后背,帶到幾十米之外的一個坑洼之處。阿榮直到此時才看的清楚,遠遠近近,竟是掩藏著烏壓壓的鬼子兵。
坑洼里面,亮著一盞微弱的軍用馬燈,光線調到了最低,周圍聚集著六七個人,全都是軍官模樣。一個士兵上前敬禮道:“報告聯隊長,抓住一個從對面過來的家伙,會說日本語,身上沒有搜到任何武器。”
那聯隊長道:“問明白了沒有,他是日本僑民,還是中國的探子?”士兵猶豫道:“在這里,怕是沒法審問。”聯隊長點頭道:“那就由軍曹你,親自帶上兩個人,把這家伙送交到旅團長的司令部,說不定在那里能問出點什么來。”
半個小后,眼睛蒙上布條的阿榮,被押向了一個村莊里,直到進去一所院子的房間,那軍曹才扯掉阿榮的眼睛蒙布。阿榮揉了一下懵痛的眼睛,發現屋內光線幽暗,全靠了桌上燒燃的一只蠟燭照著亮。
軍曹對桌前的一個正在看地圖的人,畢恭畢敬先深鞠上一躬,才敬了軍禮道:“報告前田旅團長,我是第三聯隊的藤下軍曹。奉聯隊長命令,把一個剛抓來的俘虜送交給您,親自審問!”那前田旅團長微微抬頭,對這藤下軍曹和阿榮各看了一眼,道了聲“哦,辛苦啦!”又埋下頭去,全神貫注繼續細看地圖。
藤下軍曹大氣不出,帶著阿榮站在門口的黑暗處,等待命令。
阿榮見這前田旅團長,大概四十幾歲的樣子,額頭皺紋不展,像是正在深思著一個什么重大的決定。他想起了昨天下午,馮錦龍在車上提到過的叫前田平治的日軍旅團長,一定就是此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