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尊長有序,從來是家教森嚴,林國安自然是不能放肆頂撞。
但他還是一臉惑疑,大起膽子對林子均道:“叔父親自出面講情,該不會是被人串通好的吧?查處地方不法奸商,乃是為侄的軍政要務,職責所在,豈敢因私而廢!”
林子均震怒地猛拍了一下桌子,吼道:“難道林團長大權在握,隨意就能把奸商的帽子,甩到別人的頭頂上么!我且問你,那一船棉紗屬于走私還是禁運?弘毅道長不法在了何處?有否就已經查實取證?連我是不是也該一起辦罪?”
叔父這一連串地厲聲發問,當眾毫不留情加以訓斥,林國安還是第一次見到,當即沒敢再言。
他掃了一眼阿榮,突然記起這小子當年打壞了爺爺的稀世寶物唐代青瓷瓶,叔父林子均也沒有如今天這般,就惱火得厲害。
阿榮卻誤以為林國安看他這一眼,是怪他讓阿英把林子均請來了這里。心中頓時醒悟到,若是這林叔叔真把林國安逼到沒有退路,僵持下去,反而讓事情變得更加復雜難辦。
急忙上前勸解:“林叔叔息怒。我以為林團座并沒有來得及掌握細節,只是因為聽信了部下的突然報告,才倉促之間下達了命令。林團座之舉,無奈是先前有例不得已為之,扣押了那一船棉紗和弘毅道長實非個中本意。”
他更想趁勢,就能給林國安找個下臺階,道:“其實林叔叔到此之前,經過小侄的解釋,林團座已經差不多消除了誤會,不過是稍微容緩些時間,方好最終做了決定。”
如阿榮這般倏忽之間就能見風使舵、投人所好的本領,實在是他人望塵莫及。
廖排長也借機為林國安抱屈道:“林老板,正如這陳兄弟所言,您的確錯怪了我們林團座。他不過是為了千把號弟兄著想,有心想把這船棉紗,倒換些冬裝過來。”
他指著自己:“一般的士兵不說,林老板就看我吧,大小也是個少尉排長,卻至今還穿著一身秋天的破爛軍服。”
阿榮看這廖排長,果然是衣裝單薄、百孔千瘡般的可憐。
他十分同情地對廖排長問道:“上面的那些大長官們,難道就不發度冬的衣服過來嗎,這樣子哪里就能打得了仗!”
廖排長怨氣滿腹:“我們非嫡系正規軍部隊,吃穿雜用全倚仗地方自籌,上面哪里就會顧得了我們的死活。”
阿榮沉默,若不是因為怕暴露了船底的藥品、醫療器材等一大批緊要物資,還真是有心擅作主張,把那些用來做掩護的棉紗,此時全給捐獻了出來。
林子均嘆了口氣,臉色變得有所和緩。
他沉吟片刻,下了狠心道:“國安聽好了,咱家的布廠倉庫里,還存著不少的成品布、棉花,足夠了你這一團人馬備齊冬裝。明天派人全拉了去,就算是林家為國出力,犒賞慰問駐軍!”
林國安猶豫道:“這可是一大筆款子,要得與爺爺、我爸爸商量好才行吧?”
林子均道:“你爺爺最恨日本人,家里那幾十處房子,被日本軍隊的飛機炸得沒剩幾間,連多年的基業都已被毀,哪里還會在乎廠里再多些損失。至于你爸爸,我那大哥已跟著撤去了武漢,一時又怎能聯系到他。”
又憂心:“保不準日本鬼子,哪天再要打到江陰過來,他們上回沒有來得及全搶了去,下次可就難說了。”
林國安感激萬分:“難得叔父深明大義,解了為侄的當前難處。我代表江陰保安團的所有弟兄,隆重謝過!”
然后在林子均的面前跪下,泣淚叩頭。
林子均對林國安揮手道:“還不起身,趕緊把弘毅道長給放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