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子語塞,“原來早就定了要他死。”一邊摸繩子,一邊問,“怎么不用刀?哦,省得收拾血跡。”忍不住又說,“于頭兒怎么就一口咬死了要殺。也不看看他這身力氣。不說力氣,就是這么大的個子,哪個山寨不搶著要他做當頭炮?”
強盜所謂當頭炮,就是打劫之時,讓一個特別高大威猛之人當先出馬,一下子鎮住對方。若當頭炮特別出色,常常能嚇得商旅行人一哄逃散,不敢起爭斗之心。
老姜讓他挽個繩套,又道:“文大人要小公爺放了我們,稍后再和顧三爺說知,這件事是他聽來的。他既然能聽到,那么大個人矗在那里,別人自然能看到,曉得被他聽到了。”
疤子明白了,氣得將繩套往地下一扔。“這些都是屁話!那些人先要猜到他告訴了我們,又要推測我們明白自己沒了退路,要狗急跳墻。現在正好小公爺死了,雖然純是意外,但……這么轉彎抹角才攀扯得過來,他就要先殺了顧大郎?”
老姜撿起繩套,將摔亂了的繩頭重新理順。“于頭兒做事向來細致周到,所以我們才能活到今天。”走過去拖拽涂生。涂生趕緊閉眼裝昏迷。
“其實我也想留他一條命。”老姜將繩套套上涂生的脖子,順手還捏了捏肩膊,“真是好一條壯漢,白死了太可惜。但我剛才借著燕七的尸首試他的成色……”
疤子道:“用死人怎么就能試驗活人的成色?”
“吐泡痰撒泡尿之類。”
疤子笑道:“燕七上輩子不積德,這才死在你身邊。哪天我死了,你千萬不要來給我收殮,我情愿我被野狗啃了。”
老姜也笑,“他若也像你這樣,我便要留著他,一起到于頭兒面前,最后再替他爭一爭。”將繩套收緊,用力一勒。涂生仗著體格超凡,不當回事忍了,想聽聽這兩個老匪怎么說自己。
老姜松開手,“我今日累過了頭,手上沒勁。你來。”和疤子交換,“但這小伙子和咱們不同,將人命看得重。”
疤子試了試手,“連脖子都那么粗,該怎么勒他才好?”換到身側,雙腳蹬著涂生肩背試了試,“好了。”又調整著套在脖子上的繩扣,“什么將人命看得重,不想擺弄死人罷了。像我也想離尸首遠點,那我豈不也是個大善人?”
老姜搖頭,“兩回事。他看不慣糟蹋尸體,是因他將尸體當人看待。對死人都這樣,對活人……”
涂生雖然想聽,可惜聽不下去了。疤子嗯嗯地發力,還不光是手勁,雙腳蹬著他的肩膀,連腰腿之力都用上了。涂生被勒得難受,不得已,睜開了雙眼。
疤子在他身側,加上正忙著勒死他,所以沒注意他的臉。但老姜的位置正對著涂生。涂生一睜開眼,正和老姜四目相對。
好個積年慣匪。沒有大驚失色,也不浪費時間探究原因。一見情況有異,手上拔刀,腳步向前,撲過來一刀刺下。
涂生朝旁邊一滾。以他的塊頭,這一滾動,便將身側的疤子滾壓在身下。借著翻滾的勢頭,手肘向后狠狠一壓,喀喇一聲,壓斷了疤子的脖頸。
這邊一刀不中,那邊死了疤子。老姜見機極快,連收刀都怕耽擱了時間,將刀一甩,拔腿便逃。這幾個動作如兔起鶻落,將數十年老匪的經驗、決斷發揮到了極致。
若換了別的對手,說不定真被他逃脫。可惜這次遇上的是涂生。幾大步趕上,從背后一腳踹倒。
“爺爺饒命,爺爺饒命!”老姜沒口子告饒。
涂生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少年兵。在濁世摸爬滾打了這些年,見過多少奸滑無恥之徒,翻云覆雨之事。像這種殺人不成立即磕頭求饒的話只當它是空氣,充耳不聞。
但正要下手,突然想起一件事。涂生揪著老匪脖子,將那張瘦臉拖到自己面前。“我叫涂生,又叫顧大郎,我們本是早就認得的老熟人,只是你不知怎么,竟把我忘了。你再想想,看記得起我不?”
老姜瞇縫著眼睛,仔細打量,漸漸有些認得。“你、你不是那個、那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