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爺怕是有些瘋了。
眾人都這么說,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這兩天在軍營中,上自文少傅、范學士,到下面的丁侍衛,再到營盤中巡邏、把守的兵卒,個個都和做賊似的,說話不敢高聲,就連出氣都要憋著,不敢痛快呼吸。
唯有一個高聲說話的,從營盤這頭到那頭,大叫大嚷,大鬧大罵。“我不要顧家女兒!”“養出那樣的瘋狗惡奴,那是什么人家?匪窟!賊巢!”
小公爺。
這些話也還罷了,算他經過了那一番兇險,情緒不能平復,鬧騰一番,也在情理之中。但還有些話,那是真正的無法無天,大逆不道!
“什么玉門,什么登仙門。眼光如此拙劣,還登什么仙。見鬼還差不多!”
這不是發瘋,什么是發瘋。
隨隊萬里而來的御醫煎好了藥,被他劈頭潑過去。文少傅和范學士苦苦相勸,他卻只要那兩位大人去顧莊退婚,還要嚴查顧氏一切非法之事。文、范不肯去時,他便要派遣兵馬,去血洗顧莊。丁侍衛磕頭出血,一口一個“丁虎不敢奉命”,氣得小公爺要拔劍殺人。
幸好他帶回軍營的那個大漢攔著,不然的話,丁侍衛只怕難保項上人頭。
這個大漢當然就是涂生。此番來到這座軍營,再也不是上次被招來盤問的村民,而是小公爺陳杞的救命恩人。
也是這座軍營里所有人的救命恩人。若小公爺死在這荒郊野嶺,這里這么些人,誰都沒好果子吃。所以眾人見他都熱情親切,噓寒問暖,拉著手請問姓名——卻還是沒一個人記得“涂生”這兩個字,倒把顧大郎這個名字傳遍了營盤。
但涂生毫不在意。在這個大家噤若寒蟬、唯一一個大聲說話的又半瘋不癲的地方,只有他一個人開心喜樂。
因為陳杞決心不娶小玉姐了。
這個人頓時就順眼了。原來憎惡他是個小白臉,現在看來這人既秀氣又英武,著實好看;原來嫌他說話做事文縐縐的,拿腔作勢,現在知道這才是高雅出塵,風度翩翩;原來笑話他拿把弓拿把劍不成個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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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上陣一個回合便是個死人,現在明白人家只是習武健身,從沒打算在戰場上和人廝殺搏斗。
陳杞也覺得和涂生親近。經過這一場,小公爺平生頭一次體會到了什么叫同袍、戰友。宮廷里沒有這種東西,這種情義只出現在直面生死的戰場上。
除此之外,只有涂生知道他的心事,贊同他和顧家決裂。
為了這件事,文少傅訓斥他,范學士勸諫他。像丁虎這種愚忠之輩,只會翻來覆去念叨同一句話:“一定要聽文大人的啊!”可惡,可厭!
只有顧大郎懂他。“那家人,早早斷了最好。”“玉門又怎么樣?他們又不是神仙,還沒修煉成功哩。白占著那么多資源,多少年沒一個能羽化登仙的,這不是蠢是什么?蠢到這個地步,哪里認得出好歹。”
句句都說到了點子上。相比之下,文、范不過是幾個腐儒,丁虎這些更是冥頑不靈。陳杞覺得,放眼這座軍營,能和自己說話的,唯顧大郎一人而已。
但涂生卻漸漸不耐煩和他說話了。“說說說,整天就是個說。既然已經拿定了主意,怎么還不去退婚。只是說,不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