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離開別人視線,陳杞放馬馳騁。涂生跑在頭里帶路。陳杞初時還怕他跟不上,太勞累。跑了一程,見涂生氣不長喘,面不改色,還一邊跑一邊給他指點:這里是什么地方,那里要小心地下的凹陷。陳杞佩服之余,又有些不服。雙腳悄悄磕著馬腹,漸漸提起速度。涂生卻仍在前面,毫不費力。又過一會,陳杞盡力策馬飛奔,兩人卻仍和出發時一樣,隔著半個馬身距離,既未拉開,也未縮短。
這一跑,一氣便跑到天黑。天黑了也不歇著,涂生打個火把,奔跑在馬前,在沉沉暗夜中辟出一條光之通道。
陳杞縱馬在這條通道上奔馳,眼前只有火炬照出的一條路,耳邊只有三匹戰馬隆隆的馬蹄聲。在這邊疆荒野仿佛萬古長夜的黑暗中,馬蹄聲顯得既響亮,又孤單。
夜幕降臨時,陳杞有些緊張。奔馳一陣之后,緊張漸漸變成了孤獨,從出生到今天從未感受過的孤獨。換一個人,隨孤獨而來的必定是恐懼。但陳杞卻不然。
他感到的是自由。
涂生跑著跑著,忽聽身后一聲大叫,嚇得朝旁邊一躍,同時轉頭看時,只見陳杞跨在馬上,仰面朝天,放聲怪叫。
“怎的了?怎的了?有什么不對么?”
陳杞哈哈大笑:“沒有什么不對的,都對,對得緊!好得緊!看星星,何其璀璨!”
“你要累了,我們先歇歇。生火,打個尖再走。”
“不累不累。嗚呼噫呵吁兮,好極了,好極了!走,走,直到紅塵之外,直到星空之上!”
涂生嗯了一聲,繼續跑著,但心里忐忑不安。能心安才見了鬼。后面這個人不好好騎馬,大呼小叫,如癲似狂,叫喊的都是些莫名其妙的怪話。“噫兮于戲”,什么鬼話!
“我累了。”涂生不敢再跑,任陳杞這樣瘋下去,于是假意道,“正好那邊有條河,我們去河邊飲飲馬,吃些東西再走不遲。”
陳杞道:“正在絕妙境界里,怎么就……唉,也罷,那就歇一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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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生將馬匹卸了鞍韉,讓牲口放一放汗,再牽到河邊飲水。見陳杞昂首朝天,走來走去,嘴里念念有詞,似乎在吟詠什么詩文。涂生怕他生出什么毛病,便讓他趁自己侍弄馬匹時,先去撿些枯枝生火。
陳杞連連搖頭,“不要生火,不要生火。你看天上群星綻放光華。有這些來自上蒼的光,我們還生個火堆,豈不是褻瀆了這星空。”
涂生道:“星星又不能燒水。你把干糧烤一烤,一會也好吃口熱的。”
陳杞仍是不肯,“冷的熱的,還不都是一口吃的。我們若是只想著吃,和那幾匹馬有什么不同。”
涂生聽不懂他在說什么,“馬也要吃,人也要吃。”
“正是。”陳杞道,“但只有人才能抬頭看這星空,心生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