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北城,一片雕梁畫棟的建筑群里掩映著一座略顯陳舊的小院。
院墻上青色的琉璃瓦蒙著一層厚厚的灰塵,夕陽西下,金色的余暉灑滿整個大地,卻始終透不過這層黏膩的灰塵,讓琉璃閃耀它原本的光彩。
院落中桃花盛開,傾傘如蓋,春風拂來,一朵桃花離枝獨舞,自由地隨風而走,踩過人的眉梢,卻又輕賤地被卷落塵土之中,最后逝于墻角溝渠的暗水之流。
陽春三月,桃花開的正盛,一朵花的逝去,對這株桃樹來說,無關緊要,對這座小院來說,也無關緊要,只不過,在它逝于流水之前,踩醒了一個沉睡中的人。
謝笙躺在桃花樹下,醒來,眼睛看到的是一樹粉白的桃花,腦海浮現的卻是一桿銀槍刺破空氣,直直向她刺來。
銀色的槍身在她的瞳孔里匯成一個黑點,籠罩全身的恐懼還未匯聚便被這個黑點刺破,刺骨的疼痛匯成一聲慘叫,響徹整片天空。
謝笙不由自主叫完之后才發現……后續沒有疼痛。
她驚疑不定,慌忙起身想察看四周,誰知身體剛一動彈,身下便響起“嘎吱嘎吱”的聲音。
謝笙頓覺毛骨悚然,剛剛抬起的后背立時僵直在半空中,空氣靜謐中,一股一股的微風從她后背與躺椅的空隙穿過。
細密的汗珠從謝笙鬢角冒出,順著她的臉頰滑落,她沒有去擦,她的頭腦已經被這一系列詭異的動靜沖撞得一片混沌。
不等謝笙撥開迷霧,抓住頭緒,“吱呀”一聲,院門開了。
聽到動靜,謝笙急忙轉頭去看。
一位身材微豐的婦人正推門而入,手里還提著一個大漆食盒。那盒那人都是謝笙熟悉的,可是她眼里的迷惘沒有絲毫減弱。
大腦中不停回放的是元朔十年冬月,梁王謀反,攻入京都,一股亂軍闖入丞相府,她和林嬤嬤逃出府外,不幸失散。慌亂中她誤闖死巷,正回頭,天空莫名出現一桿銀槍,直直向她刺來。
可眼前見到的卻是一樹桃花和穿著整潔的林嬤嬤像往日一樣拎著食盒回來。
這到底是怎樣的離奇和荒謬,謝笙想不出來當中發生了什么事情,以致轉眼間星移斗轉,物是人非。
謝笙的迷惘并沒有打斷林嬤嬤的步伐。
林嬤嬤一進門就瞧見半靠在竹椅上的謝笙,她原本愉悅的臉色便添了兩絲無奈,回身插上門,她便快步向謝笙走去。
“六小姐,您這樣半躺不躺的坐著,最累腰,快起來,我把晚膳給拿回來了。”
她一邊說一邊笑意盈盈望向謝笙,剛一走近,便清楚地看見謝笙那浸著汗水的蒼白臉龐,笑意頓時僵住。
“小姐,你……傷著……哪了?”
林嬤嬤的聲音止不住震驚和顫抖,手里的食盒也險些掉了下去,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就出去拿晚膳這一會兒工夫,好好躺在竹椅上的小姐怎么會變成這般模樣。
謝笙緩緩抬起頭來,瞧見,果然是林嬤嬤來了,只不過不是那天和她走散的林嬤嬤,而是平常和她在一起的林嬤嬤。
她感受到了林嬤嬤的急迫的關切,還聽到她問自己傷哪了,可她不知道怎么回答,眼前的林嬤嬤仿佛完全不知道她們一起逃命的事情,更不像是救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