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已取出金針,在燭火下泛著冷光。
第一針扎入足三里穴時,凌雪咬破了下唇。冷汗浸透中衣,她卻一聲未吭,只盯著青年專注的側臉。那雙眼像深潭古井,倒映著跳動的火焰,竟讓她莫名安心。每日辰時三刻,周行雷打不動出現在廂房,搗藥聲混著沙漏聲成為新的計時更漏。
桃花抽芽的季節,凌雪終于能扶著窗欞站起片刻。周行總在這時變戲法似的掏出新奇物件:用藤條編的小螞蚱、染了顏色的鵝卵石、甚至還有會叫的竹蟋蟀。起初她以為這是醫者安撫病患的手段,直到某日撞見他蹲在回廊盡頭,對著滿地失敗品懊惱撓頭。
“你不必這般費力。”她轉動輪椅靠近,裙裾掃過他沾泥的靴尖。青年抬頭笑得燦爛:“整日躺著多悶得慌,總得找點樂子不是?”說著將剛做好的紙鳶塞進她手里,絲線另一端牢牢纏在自己指間。春風掠過庭院,斑斕的蝴蝶圖案冉冉升起,帶著兩道交疊的影子追逐流云。
藥浴蒸騰的水汽中,周行背對屏風為她施針。聽著身后均勻的呼吸聲,他忽然開口:“其實你該多發脾氣才是。”銀針懸在半空,“若換成旁人早遷怒于我醫治不力了。”良久寂靜后傳來輕笑:“發了脾氣,你便會走嗎?”聲音輕得像飄落的花瓣。
驚蟄那夜暴雨突至,凌雪發起高燒。周行守在床前徹夜未眠,用浸了井水的帕子一遍遍擦拭她滾燙的額頭。朦朧間感覺有人將自己抱起來喂藥,苦澀湯劑混著甘甜梨汁滑入喉間。晨曦穿透窗欞時,她看見伏案打盹的青年眼下青黑,手中還攥著半干的毛巾。
待到荷花滿池時,凌雪已能緩步行走。周行開始帶她辨認草藥,晨露未曦便穿梭于百草園中。他教她分辨車前草與蒲公英的區別,演示如何用艾絨灸穴位驅寒除濕。有次故意指錯品種,見她認真糾錯的模樣忍俊不禁:“現在倒學會質疑為師了?”
中秋宴上,周行獻上親手制的桂花糕。酥皮層層綻開如滿月,甜香引得眾人稱奇。老侯爺捋須微笑:“賢婿有心了。”話音剛落滿座皆驚——原來不知何時起,侯府上下早已默認這對璧人良緣天成。凌雪耳尖緋紅垂首,卻聽見身旁傳來低語:“等你能舞劍那天,我便正式求親。”
處暑過后天氣轉涼,周行突然閉門不出。凌雪隔著房門聽見摔碎藥罐的聲音,心中憂慮漸濃。待破門而入時,只見滿地狼藉中他臉色慘白:“我找到根治舊傷的方法,但要取自身骨髓煉藥……”話未說完已被打斷:“若你敢傷自己分毫……”后面半句消失在相擁的溫度里。
霜降時節,凌雪重新穿上了久違的繡鞋。周行扶著她在楓林小徑練習步態,落葉簌簌鋪就紅色地毯。當她終于能獨立行走十丈遠時,青年眼眶發紅卻嘴硬道:“不過是剛好到了該痊愈的時候。”轉身偷偷抹去眼角水光。
冬至家宴上,老侯爺鄭重其事地拿出御賜丹書:“周小友救小女于危難,此乃圣上特批賜婚詔書。”凌雪望向對面之人,見他從容接過圣旨,袖中雙手卻微微發抖。夜幕降臨后,兩人并肩坐在暖閣檐下看雪,周行忽然握住她的手:“其實我早該告訴你……”